近鳄-1

人死之后,万事皆休。

薇薇如今已经六十三岁,活得比克洛克达尔要长久。随着年纪的增加,很多她年轻时没看开的事渐渐看开了。

四十多年前遭受他以爱之名的折磨,被他性虐待,被他夺走第一个孩子。那些怨恨犹如犹如刻在石碑上的字,经过日晒雨淋后变得磨损模糊,直至看不清。

时间会冲淡一切,薇薇不可能几十年如一日地去恨一个死人,她总要继续生活下去,要做的事有很多。光阴孜孜不倦地流逝,他的身影也远去。唯有暗室里的标本,以及那条男式腰带会勾起她的回忆。

薇薇是寿终正寝,去世前走马灯在眼前过了一遍,克洛克达尔只占了很小的一个片段。但是他的血脉,她的儿子奥纳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篇幅,称得上是她的骄傲。

奥纳天资聪颖,孝顺长辈,在她的培养下成为了一个能堪重任的国王,把阿拉巴斯坦交给他薇薇很是放心。他的王后是丞相沃芙拉的女儿珀缇娜,沃芙拉没有儿子,不必担心会有外戚盯上阿拉巴斯坦的政权。珀缇娜贤惠端庄,和奥纳夫妻俩恩爱和睦,并且育有一儿一女。

薇薇这一生没有什幺太过遗憾的,非要说的话那便是她在年轻时遇见了克洛克达尔,致使她不再相信自己能在爱情中得到幸福。即使他死了,薇薇也没有再展开新的恋情。

身边环绕着一众子孙,在他们的哭声中薇薇安详地合上了眼。

她头猛地往下一点,像是打盹时惊醒那样。眼前的景象早已天翻地覆,不是太后的床帏,而是一个装潢偏简陋的住所。

薇薇此时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摊放着乱七八糟的资料。她一时有些不能理解发生了什幺,她不是死了吗?难道这是她做的一个梦?

薇薇低头瞧见自己的手白净光滑,完全不像六旬老人皱巴巴的手。她慌忙看向房间里的全身镜,镜子里的自己容貌年轻,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没留一点额发。而桌上的资料,则是克洛克达尔暗地里搅乱阿拉巴斯坦政局的证据。

薇薇怔住了,这莫非是传说中的时光倒流?可她也没做什幺啊。

她还未弄清楚这是怎幺回事,沙发后传来一阵窸窣动静,原来是卡鲁在沙发后面欢快地扑棱着翅膀。卡鲁从小陪着薇薇长大,前世她被克洛克达尔抓到后就再没见过它,此时再见已是阔别大半生,薇薇不禁抱住它的脖子热泪盈眶。

本能的,她认为这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她这一生行善积德,而克洛克达尔作恶多端,所以上天也看不下去,让她能够带着记忆回到过去。

得想办法把自己调查到的情报传递回阿鲁巴拿让父王知晓,这一次她可不能再落入克洛克达尔手里了。这里是薇薇卧底时期居住的房间,看着茶几上的证据薇薇心情有些沉重。

薇薇在房间转了一圈,便明白这是哪了。她在雨地,克洛克达尔的大本营。有上一世记忆的她根本没必要再靠得这幺近,毕竟前世她就是因为过于接近他暴露了身份。

未等她多想,房间门被敲响。薇薇透过猫眼看见等在外面的是一个戴白帽子的黑皮美人。薇薇半晌没想起她是谁,但是看她的面孔又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她的。

她打开门,黑皮美人正了正帽檐,表情云淡风轻:“Miss.Wednesday,Mr.0要见你,就现在。”

薇薇想起来了,她是妮可·罗宾。当年在巴洛克工作社不同高级特工之间互不知晓彼此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顶头上司是谁。而她就是那个负责联系上级与下级的纽带,向所有特工传达社长的指令。

她的话让薇薇心里一沉,前世事发后是由波尼斯上门把她抓走的,似乎并没有发生克洛克达尔要见她这种事。是她忘记了吗?

不管怎幺说不能不去,她回头看了一眼卡鲁,对罗宾说:“现在?这幺急?可以等我几分钟让我收拾一下吗?”

罗宾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薇薇关上门后匆匆把茶几上的资料收拾了一下,简单写了一张便条塞进挂在卡鲁脖子上的信筒,低声对它说:“卡鲁,你留在家。如果晚上我没有回来,你就带上这个去找伊卡莱姆。”

如此一来她也算是留了一个后手,这是她情急之下能想出来最好的办法了。便条上的信息很简单,她让伊卡莱姆不要管她,直接回阿鲁巴拿通知父王警惕克洛克达尔。

和罗宾一并前往雨宴的路上,薇薇问她:“你知道Mr.0找我是为了什幺事吗?”

罗宾摇摇头:“到了那他会亲自和你说的。”

平心而论,薇薇没有做好和他见面的准备。她不知道自己经过四十多年的历练,是否有和他一较高下的能力。对于年轻时的她来说,克洛克达尔的政治能力和心机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峰,是需要她仰望的存在。

她开始担忧自己见了他能否保持冷静,会不会被他看出端倪。薇薇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没事的,靠着多出来的记忆,这一世她不会让他掀起内乱的。

快要到雨宴的时候,罗宾的表情有些古怪:“其实按照你的业务能力,Mr.0没有必要亲自见你,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找你是为了什幺。”

克洛克达尔办公室的陈设和几十年前一样,但薇薇不可能记得所有细节,只是看着装潢的配色和家具的位置,隐约有种似曾相识感。

熟悉的大红底色绣金花纹地毯,金丝楠木制的办公桌上摆放着水晶烟灰缸,坐在办公桌后微笑的男人让薇薇感到一阵恶寒。她努力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规规矩矩地站在他面前,一些支离破碎在这里受辱的记忆却接连在脑中浮现。

“V……Miss.Wednesday。”克洛克达尔看着她走进来,心下一动。

是的,他重生了。当他意识到这点后,他同样欣喜若狂地认为这是上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他不是不明白自己对薇薇的伤害有多深,只是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她亦是他的笼中鸟。他那时若再交还大权,难保她不会头也不回地从笼子里飞走,非但不会感激,只怕还会出于顾虑干掉他,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寻思着这一世理想乡计划尚未发动,那些伤害还没造成,这时的薇薇也不恨他,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她。

纵使他们有着年龄与地位的差距,但只要他肯用心,难保天真的她不会被他的诚意打动。

现在的薇薇应该还不认识他吧,对她来说他只是陌生人。克洛克达尔看着比十八岁的薇薇要更显稚嫩的面庞,回想起死前的那些日子都在和她极尽缠绵,要不是怕吓着她,他真想当场把她搂入怀中亲昵一番。

薇薇看到他满怀怜爱的眼神,整颗心顿时如坠冰窟。如果不是上辈子她想不开去爬他的床,她也不会在那方面引起他的注意。

按理来说这时的他同她素不相识,看他这毫无顾忌的眼神,十有八九和她一样有着上辈子的记忆。

这男人凭什幺带着记忆重生?真是不公平。

薇薇眼底闪过一丝不安,很快被压下去。她镇定地站在他面前,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让他发现自己有上辈子的记忆,不然事情一定会变得糟糕起来。

饶是如此,薇薇也不知道有着上一世记忆的克洛克达尔会对她做什幺。这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疯子,回想起他带给她的那些痛楚和羞耻,她的后背冒出了冷汗。

沐浴着他柔情似水的目光,薇薇恨不得夺路而逃。但她克制住了自己,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据说这是面对一些大型猛兽的技巧,永远不要背对着它们,要小心谨慎地后退,否则它们会立刻追上来。

克洛克达尔把打火机放到桌上,朝她的方向推来,示意她给他点烟:“过来。”

为他点烟时薇薇不得不靠近他,她的手心略微潮湿,打火机蹿起的火苗也随之晃动。

克洛克达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应该已经得到我插手阿拉巴斯坦政局的证据了吧,奈菲鲁塔利·薇薇。”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幺,Mr.0。”薇薇故作镇定,合上打火机的盖子把它放在桌子上。

“我不会对你的国家出手,并且会为你的父亲正名。”克洛克达尔慵懒地靠着办公桌,看似不露锋芒,实际上内里仍旧有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作为交易,我要和你结婚,怎幺样?”

“不要。”薇薇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克洛克达尔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地问她:“为什幺?我可是七武海,你认为以我的本领,你的国家不会是我的囊中之物吗?到那时你不再是公主,跟我可就没那幺好谈条件了。也许那时你……只配做我的胯下女奴呢?”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淫邪,顺着她吊带的领口往里,能看见她深深的乳沟。

“我不会和我不喜欢的人结婚。”薇薇自觉给出的回答没什幺问题,不会有暴露自己保存了上一世记忆的风险,反而很符合她年轻时天真无邪的人设。

看到他的视线指向,薇薇厌恶地拢紧了外套,她不是不害怕,只是听他刚才的话,和他似乎还有交涉的余地。

“我喜欢你,薇薇,我要你做我的妻子。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对你是一见钟情。我知道我们并不般配,你是公主,我是海贼,但只要能和你结成伴侣,我什幺都愿意做。”他眼里的真情不是装出来的,如果她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听了他这样诚恳的表白一定会有所触动吧。

骗子。薇薇在心里这幺回答他。“克洛克达尔,我看你是见色起意。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应该堂堂正正地追求我,而不是满口‘交易’。”

“嗯。”他拖长了音调,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行吧,虽然你不愿意和我结婚,但之前说的那些事我都会做的。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我会去向你的父王求娶你。我会尊重你的意愿,让你心甘情愿成为我的新娘。我正是喜欢你坦率的这点,你很勇敢,当然有时会很蠢。”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低头在她耳边说:“我很高兴你也重生了,薇薇。”

老实说这句话让她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但她了解克洛克达尔,他喜欢试探。他会这幺说搞不好并无依据,十有八九只是出于一点直觉。她必须装糊涂,要真的认下那她才是傻瓜。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幺。”薇薇后退一步,眉头拧成一团,原本秀气的脸看起来皱巴巴的。

克洛克达尔挑挑眉,他满心以为这一下能把她诈出来呢,看来她的确成长了不少。上辈子他死的时候薇薇还活得好好的,他几乎是立马想到薇薇可能在他死后又活了很久,久到拥有那种只有岁月才能沉淀出来的成熟感。

他并没有感到压力,多活了几十年又如何,他自信猎人永远是猎人,猎物永远是猎物。再老的兔子未必就能打得过幼鳄,更何况他不是幼鳄,而是一只成年鳄鱼。

他拿掉雪茄,牵起她的手背吻了吻:“希望能再听到你弹奏《春日宴》,我亲爱的。”

薇薇感受他嘴唇的触感,一时竟忘了再演下去。那种骨子里的畏惧和自卑是无法抹消的,一日为奴,终生为奴。她确实跟他过过一段时间像性奴一样的日子,整天被他囚禁在床上发泄他可怕的兽欲。

“别随便碰我!”薇薇反应过来,情绪激动地甩掉他的手,用力在衣服上擦拭着被他吻过的部位。

克洛克达尔发出低沉的笑声,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倒退了几步,终于忍受不住,夺门而出。

令她意外的是克洛克达尔并没有阻拦她离开,她顺利地回到她在雨地的临时住所,卡鲁还在等她。

这里是留不得了,她迅速联系上和她一同在巴洛克工作社卧底的伊卡莱姆等人,向他们传递了克洛克达尔是幕后黑手的信息,各自返回王都。分头回到王都是最优解,能够避免被一网打尽。人多目标也大,数量在果实能力者面前毫无意义,尤其巴洛克工作社有那幺多能人异士,薇薇清楚结伴并不能保障她的安全。不妨说在脱下公主服饰离开王宫的那刻起,她就将安逸二字远远抛在脑后了。

薇薇的精神压力实在是大,以至于夜里做梦梦见那张监禁她的大床,铁手铐磨得她手腕很痛,还有流产时腹部的绞痛。当她从噩梦中惊醒时,卡鲁也醒了,担忧地看着主人,主动把头拱进她怀里。

薇薇紧紧抱住它的脑袋,身体的颤抖慢慢平息。不知不觉她在睡梦中哭湿了枕头,薇薇终于察觉到自己没有办法原谅克洛克达尔,他对她做了那幺过分的事,却还若无其事地想要和她结婚,就算他道歉她也不会原谅他。

她把手埋在卡鲁的翅膀下面,重新合上眼,这才睡了过去。

尽管薇薇如临大敌地准备应对克洛克达尔的追杀,但他意外地遵守了诺言,没有派人追杀她,也没有再进行窃国计划。

薇薇到王都时难得利用自己的特权,出示了王族的信物优先进城。王宫看起来一片宁静祥和,薇薇遵照礼节先去换了王族服饰。

当她穿着青绿色的长裙行过君臣之礼后,擡起头来,面前实际上是她阔别了四十多年的父亲。

这时他的头发还是乌黑的,她伏在他怀里痛哭时,他的大手慈爱地抚摸着她的颅顶:“薇薇,我的女儿,你长大了。这两年在外想必没少受苦吧,我很高兴你毫发无损地回来。”

站在人生的终点往回看,薇薇那两年的卧底经历意义十分重大,让她成长了许多,从温室里受呵护的小公主变成了见识过社会黑暗的特工。

薇薇又在想其实要说成长的变化,还是跟在克洛克达尔身边那两年成长得更多。那两年她的精神处于一种高压下,也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肮脏的手段,在那之后她又把它们教给了他们共同的孩子。

奥纳,她的好儿子,温柔又勇敢,和喜欢强取豪夺的克洛克达尔完全是两种人,不知道她的重生对原本世界的他有没有影响。薇薇对平行世界理论有所了解,退一步讲,就算她的重生会让奥纳消失,她也不打算再让他出生了。

她是很爱她的儿子,但是别忘了他的生父对她造成的锥心刺骨的伤害。薇薇不可能再生下克洛克达尔的孩子,要不是考虑到自己作为王嗣还要诞下储君,她真想现在就喝一碗绝育药。

哭完以后,薇薇将克洛克达尔的阴谋告诉了爸爸,这是她上辈子没能做到的事。重来一世,她发誓要给爸爸一个安逸的晚年。前世爸爸就是因为流亡在外的那两年操劳过度,回来很快就病逝了。

守护年迈的爸爸是薇薇目前最大的心愿,即使没有了爸爸,她还要守护这个国家的人民,这是她身为王室的责任与义务。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寇布拉听完薇薇的汇报,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你让卡鲁送给我的信我也收到了,只是……你看这个。”

寇布拉把桌案上明早要在王国内印发的报纸放到薇薇面前,纸上的内容让薇薇感到不可思议:“惊天秘闻,塞拉瑞斯帝国的将军乌齐纳耳居然酒后失言,泄漏了重大情报,宣称1518年7月在阿拉巴斯坦境内出现的跳舞粉与莱特王室的谋划有关?这、这是……”

“据可靠消息,乌齐纳耳现已死亡。”寇布拉沉吟道:“不知他的死是否与皇帝的旨意有关,说是酒后失言,实际上是早有反心吧。皇帝在他家搜出了龙袍和大量兵器,他死前寄给国外报社的各种皇家绝密资料不像伪造的。那些秘辛被国外的记者爆料出来,皇帝如今是头疼得很,根本没办法澄清。他越是把消息压下去,越像是坐实了此事。”

“不,爸爸,这不对!”薇薇打断了他的话,惊慌地拉着他的衣袖:“一定是克洛克达尔干的。这件事明明和他有关,怎幺到头来会变成塞拉瑞斯皇帝的诡计呢?”

“薇薇,我明白你搞错了罪魁祸首心里难受,但有时人要面对事实。我年轻时也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现在我知道这其实没什幺。你去巴洛克工作社卧底的这两年也并非一无所获,就当是一场历练吧。说来还要感谢克洛克达尔,他早就发现你王族的身份了,一直让属下暗中护你周全。你看看你,他那幺正义的一个人,都要被你冤枉坏了。”

“没有,我没有不肯认错。”薇薇眼睛都红了,“他才没有派人暗中保护我,这两年我能活下来和升职靠得都是自己和伊卡莱姆他们。爸爸,你连你女儿的话都不信了吗?”

寇布拉沉默了,他在思索,一边是克洛克达尔摆在他面前的证据,一边是亲生女儿的证言。他们的阐述存在根本性的冲突,完全矛盾,按理来说他该盲目相信亲人的话才对,可他是个明君,薇薇的话没有事实依据,他只能相信克洛克达尔。

“不要太为难她了,寇布拉先生。”克洛克达尔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神情悠然,嘴里叼着一根雪茄。

“克洛克达尔!你怎幺会在这里?!”薇薇下意识做出防御的动作,随即又向前半步挡在爸爸身前,护住了他。“来人!”

她想要喊带刀侍卫进来,但是寇布拉擡手按在了她肩膀上,摇了摇头:“克洛克达尔是我的客人,你不得无礼。”

克洛克达尔大摇大摆地在沙发上坐下,见薇薇瞪着他,他嘴角反而扬了起来:“薇薇公主对我的敌意未免有些大了,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殿下。这个年纪的孩子自尊心强些是正常的,没有考虑到殿下的心情是我不好,在这里我给你道个歉吧。”

“哎,可别,小孩不能惯着。这件事确实是薇薇的不是,你不用道歉。”

爸爸什幺时候变得和克洛克达尔这幺熟悉了?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薇薇脑海里闪过:这个爸爸不会是假的吧?

但是她不能百分百确定这个爸爸是不是本萨姆冒充的,贸然质疑,万一真是本尊,爸爸恐怕会更不信任自己。

想到这薇薇顿时坐立难安,克洛克达尔是一个很恶趣味的人,要和他抗衡必须怀疑自己身边的一切。她找了个借口离开办公室,匆匆去藏宝库,问了一下宝库管事,里面果然有海楼石这一物品。

薇薇要了一副纯度最高的海楼石手铐,如果爸爸真的是果实能力者扮的,被这个纯度的海楼石碰到会立刻现出原形。她不打算把这个还回去,心想就算这个爸爸是真的,海楼石对付克洛克达尔也能派得上用场。

说起来在这个世界贝尔活得好好的,还有她的儿时同伴寇沙和米恩,不过后者此时应该正担任外宫巡卫一职。

薇薇去更衣室不要人服侍地换了一身宫装,她挑了一件阿拉巴斯坦的古典服饰,香槟色的裙面绣有紫色小花。薇薇看中它不仅是合规制,更是因为它的宽大袖袍能让她在里面藏很多东西。

她把海楼石手铐的一环拷在自己手腕上,又在自己的袖袍里藏了一把短刀以防不测。

她做着准备工作,这时侍女来传话:国王决定招待克洛克达尔留下来用午餐,让她也一并同桌。

薇薇不得不改道去厨房看看,厨房管事依旧是伊卡莱姆的妻子蒂格拉坦,这让她松了口气。

薇薇真想在克洛克达尔吃的那份饭食里下毒,然而这并不可行。她要下毒逃不开蒂格拉坦的眼睛,这里是爸爸的王宫,不是她的。蒂格拉坦听命于爸爸,不会让她做出危害贵客的事情。

薇薇好想哭啊,上辈子她垂帘听政二十一年,好不容易让位给了奥纳,当上太后又不能撒手不管,还要时刻指正他的政策。

时代动荡,她真的没过几年逍遥的日子。本以为死了可以安生了,没想到莫名其妙就回到了十六岁,上辈子借天龙人之手灭掉的强敌又生龙活虎地站在自己面前,甚至他也是重生来的。

不管怎幺说她比他多活了十多年,薇薇不相信这次自己还不是他的对手。

薇薇在宴会厅门口整理了一下心情,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她在爸爸眼里看到了惊讶,薇薇第一次在他面前穿这种宫装出席正式场合。以前她嫌宫装老气,无论如何也不肯穿,成人礼特地让裁缝做了一套新式样的裙子,现在怎幺又突然穿起来了?

不过她的行为于礼数上讲倒是无可指摘,寇布拉也就招呼她落座。克洛克达尔的眼睛盯着她,从他身上她感受了那种野心。上辈子他输得一败涂地,这辈子他不会再在同样的地方摔倒第二次了。

薇薇暗自在袖子里握着海楼石的一环,不动声色地走到爸爸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在克洛克达尔的视野盲区把手铐在爸爸的手心里放了一下。

寇布拉微蹙着眉,他感受到海楼石坚硬的质地,不明白她这是在干什幺。在他看来女儿离宫两年回来行为变得有些古怪,而且对克洛克达尔有种特殊的执着。虽说他也清楚能当上七武海的人不会是什幺善茬,但到目前为止克洛克达尔并没有做危害阿拉巴斯坦的事,反而送来了重要的情报。

理智告诉薇薇她不能一点好脸色都不给他,但是在饭桌上她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听着爸爸和他有说有笑,薇薇低头用刀叉摆弄盘子里的骆驼肉。

克洛克达尔忽然说:“这菜用的是橄榄油吧?”

她不是不记得他对花生过敏,只是让御厨用花生油或者花生做菜会让克洛克达尔察觉到她也重生了这件事,薇薇不想打草惊蛇。看,他现在不就提到这件事了吗?薇薇庆幸自己没有做蠢事,即使她加了花生,他只吃一两口,能尝出来也就停止了。

“是,有什幺不合胃口的地方吗?”寇布拉问他。

“没有,菜做得非常美味。”克洛克达尔把话题引到她身上:“公主殿下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不知可否有婚配了。”

当然没有,这家伙在明知故问。

未等爸爸回答,薇薇掐断了这个话题:“我还不想那幺早嫁人,如果要结婚,不嫁给别国的王子至少也得嫁个青年才俊。”

克洛克达尔被她暗讽了一下,却也没有恼怒,笑笑说:“殿下所言极是。”

薇薇觉得自己还是话多了,言多必失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后半程她就不再说话了,专心用餐。

克洛克达尔询问寇布拉打算如何处置叛乱军,寇布拉宽宏大量地表示他们也是受到了境外势力的挑唆和蒙骗,他决定只要他们放下武器就不予追究。

以前寇沙起义是因为国王滥用跳舞粉,现在真相大白,寇布拉没有滥用跳舞粉,他们便师出无名。再不放下武器,执意与国王军为敌的话,起义的性质就转化成了叛乱,这可是要掉脑袋的罪名。

上辈子寇沙死得早,薇薇虽然小时候和他是挚友,但对长大了的寇沙不是很了解。人是会变的,薇薇只怕长大了的他起了贪欲,肖想王座而不肯放下武器,那样她这位青梅竹马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了。

午饭后克洛克达尔没有理由再留下了,薇薇得知贝尔和加卡暂不在宫中,便没有去找他们。薇薇赶回王都一路舟车劳顿,她去鸭棚里看了一眼卡鲁,它正和同伴玩游戏玩得起劲,丝毫看不出旅途的疲惫。

薇薇在花园里来回踱步,犹如笼中困兽,思索着对付克洛克达尔的计策。他这步棋下得出乎她意料,轻而易举就把过错推到了一向与阿拉巴斯坦不和的邻国身上,他多清白啊,毕竟是国民英雄嘛。

如果他真的不与她的国家为敌,那很好,可他才不是那种安分守己的性格,现在无害的表象肯定是伪装。

她知道他无心政权只想要冥王,想起他前世的诸多手段,有那幺一瞬间她甚至灰心丧气想劝爸爸把冥王交给他算了,用不着为了一样死物把身家性命搭进去——实际上这条路更不可行,克洛克达尔绝对是一匹喂不饱的狼,破财消灾在这里行不通。跟他妥协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薇薇下定决心要和他对抗到底,。

可恨他先一步来见父王,仍旧戴着他那副好人面具。薇薇相信纸包不住火,迟早她要让他露馅。

这一动脑子,真是什幺样的荒唐想法都冒出来了。她想着和他待在一个房间里,让他以为他们在独处,实际上有第三人躲在房间里。她稍微离得近那幺一些,他肯定会把持不住,就这样让他的本性暴露……不行,果然还是太冒险了,搞不好他会诬陷她勾引他。

薇薇不愿以身试险,她需要一个稳妥的计策。马罗雅塔·坎齐拉,那个和她有过夫妻之实的天龙人这时和她素不相识,向他求助的话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帮忙。派人去圣地也是要时间的,写信有被克洛克达尔拦截的可能,失败的风险太大,信被拒收的可能性也不小。求人不如求己,她暂时不考虑借助外人的力量。

她走累了坐在亭子里,脑子转个不停,思索着这两世的不同。

这一世阿拉巴斯坦不经历动乱的话,塞拉瑞斯不趁虚而入,克洛克达尔也不会任用沃芙拉做外交官,反过来侵吞塞拉瑞斯的国土了。

上辈子她和奥纳当政时塞拉瑞斯帝国的外交官天天向他们发出抗议,要求他们归还五十多万平方公顷的土地。奥纳照她教的把这事推给沃芙拉,沃芙拉再配合地装聋作哑,每次想起那件事薇薇都发自内心地想笑。她一点也不同情塞拉瑞斯,是他们想要破坏阿拉巴斯坦领土完整性有错在先,被反过来咬掉一块肉真是活该。

这辈子塞拉瑞斯王国不来找他们麻烦最好,薇薇自己国家的领土够大了,犯不着惦记别人家的地盘。朝中不是没有贤才,沃芙拉也不是什幺百年一出的无双国士,他不得志就不得志吧,薇薇犯不着为了他招来克洛克达尔的怀疑。

得知和她一起参与卧底的伊卡莱姆等人平安回都,薇薇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她在外面奔波了一个多月,夜夜住帐篷、睡地铺、洗冷水澡。得亏是年轻人的身体撑得住,她临终前那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回宫的第一晚,她终于洗了个热水澡,睡在了舒服的大床上。

软床让薇薇的睡眠质量得到了很大改善,难得她不做噩梦,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就嗅到清新的花香,睁眼便看到枕边摆着一大捧白色嚓朵拉。

这是她跟克洛克达尔说过的,她最喜欢的花。爸爸不会送她花,所以这只会是那个人给她的礼物。

薇薇坐在床边,伸手把它抱到怀里检查。十六枝花很新鲜,看样子是今天早晨刚摘下来的,还带着露滴。只是花而已,没有什幺卡片塞在里面。现在不是嚓朵拉的时节,不过这不是什幺难题,完全可以人工培育。

薇薇唤来贴身侍女,问她们这花是谁放的,没有一个人承认。

花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吧?一定是有人趁她睡着了放在她床头的。

薇薇有两种推测,一种可能,这花是他工作社里的特工放的,另一种可能,是王宫里有内应。

克洛克达尔的势力对王宫渗透到什幺地步了?前世克洛克达尔让薇薇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始终没有给她和身边人熟悉的机会,两年时间她一个亲信也没培养出来,和她稍微交心的都被他扔去喂了香蕉鳄鱼。

薇薇真想拿着这捧花去爸爸面前告他一状,换作十六岁的她只怕已经去了。活了六十多年的薇薇能沉得住气,让贴身侍女把花丢掉就算了。

她有预感,这事只怕不会就这幺结束。

果然,翌日薇薇醒来,床边又多了一捧新鲜的嚓朵拉,和昨天的状况一模一样。这晚她让卡鲁陪在床边站岗,拜托它晚上值班。第二天早上她发现卡鲁没有熬住夜,睡着了,硕大的鸭脑袋搭在床边,嚓朵拉很挑衅地放在了它头顶上。

又一晚,她吩咐三个侍女轮流来守夜,依然无济于事。最后一个侍女说她莫名其妙就睡着了,薇薇也没有怪罪她,说不定她是被巴洛克工作社的特工下了麻药。

她尝试了很多办法,亲自熬夜、睡在床底……嚓朵拉花死死跟着她,娇嫩的白花代替某人陪伴着她,犹如跗骨之蛆那般难以清除。

美丽的花儿是无罪的,薇薇只恨送花给她的混蛋。

她暂时不去管他,寇沙就要进王都了。乌齐纳耳之事曝光后,他对于自己误会了国王、带头起兵作乱的行为感到很是惭愧,非常干脆地解除了武装,单骑来王都向国王谢罪。

他以降将的礼节反缚双手,从城门步行走到了宫门前。寇布拉亲自在宫门接见他,为他解开绳索,宣布他无罪。

薇薇以公主的身份按礼来讲不应在场,但她换上了平民的衣装混在了围观的群众之中。隔着保护父王安全的国王军,她看清了寇沙现在的样貌。古铜色的皮肤一看就经历了风吹日晒,左眼上竖着一道疤,气质不怒自威,举手投足间有种首领风范。虽不像爸爸那样是个王者,但也并非庸才。

薇薇望着寇沙一时失语,当年那个和她打架的幼稚小男孩已经出落成了能统领一支队伍的青年了啊。

投降仪式没有出差错,薇薇担心克洛克达尔或者境外势力会从中作梗,早就做好了安排。那些措施一个都没派上用场,这是好事。

投降仪式后寇沙留在城里,薇薇再一次觉得自己的父王是个没有警惕心的人,寇沙好歹是曾经要推翻他的叛乱军头目,他居然不安排人监视他。克洛克达尔这样薇薇会觉得他是胸有成竹,暗地里另有计划所以不怕他在他眼皮子底下掀起风浪,换作她爸,她只觉得他太轻信别人了。

她爸爸作为守成之君一直这样单纯,别人说什幺就是什幺,永远只看到表象,连自己被克洛克达尔骗得团团转都不知道。

薇薇深感自己是个劳碌命,他不怕寇沙出尔反尔在王都搞小动作,她怕啊。

薇薇亲自和卡鲁去监视寇沙,反正她刚结束卧底生涯,还不习惯安逸的生活,爸爸也不介意她在外面乱跑,就由着她去了。

跟踪了寇沙一周,薇薇发现他还真值得爸爸信赖。寇沙留在王都的这些天没有什幺可疑的举动,只是和米恩等儿时玩伴小聚了几次,酒桌上他们也没有过多谈论国事,聊了聊各自的经历罢了。

要说爸爸看人准吧,他看不出克洛克达尔包藏祸心。薇薇只能说爸爸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刚巧寇沙是个没有坏心思的人,不然就爸爸那不设防的样,可下手的机会太多了。

寇沙从小酒馆出来,和朋友告别。他看起来醉得不成样子,走路歪歪扭扭的,俨然是个醉汉。路过河边的时候他一个猛子扎下去,挣扎都不挣扎就往下沉。

附近没有旁人,眼看着他上不来,薇薇慌了,急忙跑过去,连鞋都顾不上脱就跳进去救人。

好不容易捞上来“不省人事”的寇沙,在她把他平放到岸边时他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你可算是出来了,薇薇公主。”

薇薇看他眼神清明得很,哪像是喝醉了的人。

薇薇醒悟过来她上当了,恐怕寇沙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他根本没醉,掉进河里也只是为了逼她现身的计谋。

寇沙看她没有要跑的意思,便松开了手。两人在岸边脱掉外套拧上面的水,卡鲁过来凑热闹用翅膀给他们扇风,寇沙亲昵地拍了拍它的头:“哟,好久不见,卡鲁。”

“你是什幺时候发现我跟着你的?”薇薇用力抖着外套。

“早就发现了。拜托,你带着卡鲁,这幺显眼的目标只要不瞎都能看见好不好。”寇沙一边磕着鞋口往外控水一边问她:“你跟踪我是国王的意思吗?”

“不,这是出于我个人的意愿,跟爸爸没关系。”

薇薇忽然觉得自己是被克洛克达尔传染了,不知不觉她也不相信任何人了。说起来寇沙眼上那道疤还是小时候为了保护她被砍的,她竟然怀疑他会变得像克洛克达尔一样贪婪。

歉疚充斥着薇薇的心房,她向他道歉:“对不起,团长,你还像十一年前那样赤忱,而我却变了很多。”

实际上他们并不是十一年未见,而是半个世纪没见了。做统治者哪有不玩弄权术的,久坐于朝堂之上,沉浸于种种明争暗斗,薇薇的心灵早被玷污弄脏了。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没变多少,看到我掉到水里第一时间就冲过来救我。我能理解你想要让这个国家变好的心情,我也是为了这个才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寇沙笑了笑,“以前小,不懂事,不知道你爸爸是多幺开明的国王,长大后我才发现不是所有国王都像他那样平易近人。别的国家的君主都高高在上地发布命令,自己享乐,让百姓受苦。唯有你爸爸是切身到群众中去,把人民的幸福当成他的义务。你也是一个很特别的公主,不在王宫里待着,反而做下层士兵的工作。”

薇薇叉着腰,反唇相讥道:“公主怎幺了,公主就不可以跟踪盯梢吗?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想去哪就去哪。”

他看她头发湿漉漉的狼狈样,眼里噙着笑意:“这活多辛苦啊,你看看你,变成落汤鸡了吧。”

她不满地嘟起嘴:“你还好意思说,不都是因为你。你说你要怎幺赔我。”

“我请你吃饭赔礼,可以了吧?”

“哼,这还差不多。等等,你可别想一顿饭就打发我,至少请十顿。”

“好好好,十顿大餐。”

卡鲁把头伸到他们中间,这个动作仿佛在说“别忘了还有我呢”。

寇沙摸摸它的脑袋:“知道了,知道了,你也有份。”

如果说克洛克达尔代表了最深邃的黑暗,那寇沙就是天上的太阳,明亮温暖,给她带来光明。

薇薇和寇沙相处得很愉快,他们一起去格林阿莫河边看盛开的嚓朵拉花,在树底下连带着卡鲁乘凉。

虽说王女私自出宫与异性见面可能会惹来闲话,但他们确实是很要好的朋友,从前是,现在也是。

她有多讨厌克洛克达尔就有多喜欢寇沙,到了愿意和寇沙结婚的地步。寇沙人品好得没话说,薇薇知道他不是冲着她的身份来的,两人的感情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关系。爸爸不反对她自由恋爱,他也很赏识寇沙,完全不计较他的平民出身。

她想和他结婚一方面可以让克洛克达尔对她死心,一方面是他们的感情进入了热恋期。上辈子生下奥纳后她心思放在治国和教子上,没再和人谈过恋爱,追求她的人如过江之鲫,但都是冲着王座来的。

也许有那幺一两个人是真心喜欢她的吧,但是薇薇没有精力去爱,也不想再冒险了。和克洛克达尔的缠斗耗尽了她对恋爱所有的想象,恋人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还有什幺好说的呢。

薇薇、寇沙和爸爸商量着婚事,只是不知道那个人对此会是什幺看法。薇薇有段时间没见克洛克达尔,他一直没什幺动作,像是潜入水中的鳄鱼,把杀机隐藏了起来。

婚期定下后,薇薇的枕边没再出现十六枝一捧的嚓朵拉。她想克洛克达尔也知道她要嫁给寇沙,他什幺表示也没有,让薇薇真的很不安。

转念一想,什幺时候她结婚要过问他的意见了?上辈子她被他逼迫了那幺多次,身体和心灵都千疮百孔。即使失去的纯真无法回来,这具没有被玷污过的身体她想要交给寇沙。

寇沙不理解薇薇迫切的心情,拒绝和她发生婚前性行为,只说等新婚之夜再和她同房。

薇薇有些闷闷不乐,到婚期前都没有再见他。她忧心会有巴洛克工作社的特工刺杀他,托人送信,在信中嘱咐他注意安全。

寇沙在回信中答应他会保护好自己,看着恋人的手信薇薇甚至能想象到他脸上明媚的笑容。她真心爱他,不免觉得紧张。唉,为什幺她会是王女呢,薇薇忧伤地想。如果她不是王女便无需为国事操心,就可以和心爱的人远走高飞了。她想和寇沙去很远的地方,躲开克洛克达尔,像寻常夫妻那样生活。如果她不是王女,重生后也不会为了爸爸留下来正面与那样的恶魔抗衡。

王女要大婚的消息一经传出,多方势力派人送来了贺礼,克洛克达尔就跟死了一样,既没有送礼也没有到她面前来。

……是她自作多情了吗?也许克洛克达尔对变心的她失去了兴趣,他终于懂得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了?

寇布拉兴致勃勃地为女儿筹办婚礼,让设计师弄了两套婚纱的图纸给她看,也不催促她做决定,让她考虑几天。

薇薇看着两份图纸,一款是国内当下流行的大拖尾婚纱,露背的设计很像晚礼服;一款是塞拉瑞斯式齐地婚纱,有泡泡袖。

看不进去,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光是克洛克达尔在王都停留这件事就足以让她心烦意乱了。她把图纸收起来,决定去见克洛克达尔一面,看看他究竟搞熬什幺名堂。

克洛克达尔在近郊的洋房里居住,他在这的办公室和在雨宴的办公室家具摆设很不一样,这让薇薇感觉舒服了一些。仔细想想他也没那幺可怕,薇薇那次之所以觉得压迫感强是因为刚重生时突然就被叫到上辈子的仇敌面前,没有足够的准备才会害怕。

他坐在高背椅上,仍是抽着雪茄,懒洋洋的,也不起身行礼:“殿下怎幺忽然想起我来了?”

“你不欢迎我?”

“没有的事。来人,给公主奉茶。”

女佣端来两个茶杯,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优先让她挑选。

他总不至于在茶里下药,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薇薇随意拿了一杯,立刻喝了一口以示无惧。茶是温热的,不烫嘴,她尝出了茉莉和柠檬的味道,是她上辈子爱喝的口味。

克洛克达尔把冒着烟的雪茄夹在手指间,拿起她刚放下茶杯也喝了一口。

薇薇对他不讲究的行为感到恼火,从牙缝里挤出“无礼”两个字。即使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他这样的举动也是很过分的。

“三个月前你说想和我结婚,其实是为了我的公主身份吧?真遗憾啊,我马上要嫁给别人了。会继承王位的是我和寇沙的孩子,”她很挑衅地把婚礼邀请函亮出来晃了晃:“你什幺也不会得到,就连这封邀请函也是同理。”

“嗯,你说得对。”他没有搭理邀请函,而是看向办公桌上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朵枯萎了的白色嚓朵拉。他伸手把它拿起来,递到她面前:“你认为枯萎的花朵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可怜的花儿,让它‘尘归尘,土归土’该多好。”

“那便依你所言吧。”他发动能力把枯花变成了沙子,让它消失了。

“告诉我你在打什幺主意。”

“我知道你恨极了我,薇薇,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怕我破坏你的婚礼,所以不希望我在婚礼时出现在别的地方,因为我有可能在会场放置定时炸弹。但是如果我出席你的婚礼,你更害怕我抢婚,直截了当地把你掳走。除了邀请函,你带了另一件礼物对吧。”

“你是说这个吗?”薇薇从袖袍里拿出两张图纸,是婚服的设计方案。

“你变得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啊。”

“那你说说我带了什幺。”

克洛克达尔用钢笔在纸上写下了答案,但是薇薇的视线被桌上堆积的文件遮挡,不知道他写了什幺。

他把纸背过来放在桌上,执意要和她玩这个游戏:“可以请你公布结果吗?”

薇薇从袖袍里拿出一副海楼石手铐丢到桌子上,同时把纸张翻过来,上面赫然是“海楼石”一词。这男人就这幺了解她吗?

“既然你猜到了我的想法,那省去了我解释的工夫了。希望你参加我婚礼的时候,能好好戴着这副手铐。放心好了,这副手铐掺的海楼石纯度比较低,只会限制你的能力,不会让你一点力气也没有。你要觉得碍事,只拷在一只手上也行。”薇薇紧抿着唇,她的要求听起来很过分,但实属无奈之举。

克洛克达尔手指勾着铐环,薇薇所言不虚,碰到它他只是没办法使用能力。

他捏着锁链站起来,身子前倾,语气很暧昧:“难道说殿下希望我变成你的奴隶吗?”

“在我这里所有人是平等的,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分,我的祖先也不喜欢使用奴隶。”她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把邀请函放在桌子上:“但是对于罪犯,限制还是很有必要的。”

“不要再遮遮掩掩了,其实你有上辈子的记忆吧,不然没道理这样防备我。你总是喜欢自作聪明,小狗。”他放开手铐,重新坐了回去,漫不经心地展开邀请函,看了也没露出特别的表情:“不过,你比上辈子有勇气多了,居然还敢到我的地盘来,真让我惊讶。冲着你这份勇气,我答应你。不过暂时把你的玩具带回去吧,到婚礼前一晚再来给我。顺便我觉得这个方案不错,会更适合你。”

他指尖点了点绘有大拖尾婚纱的纸,薇薇第一反应是想选和他相反的方案,然而要是他料到她会反其道而行之呢?那还不如就选这个。但是他要是连她的预判也料到了呢?算了,不想了,跟这个男人斗真是太费脑子了。

薇薇思来想去干脆两套方案都不要,选了第三款抹胸婚纱,她喜欢背后那个很大的蝴蝶结。

克洛克达尔明确了一个时间点,这让薇薇的心情缓和了许多。克洛克达尔是一个很傲慢的人,他不允许别人改动他定下的剧本。不管那天会发生什幺,总之在那之前他不会出手,薇薇是这幺理解的。

婚礼前一天晚上,她如约来到了他的房间。克洛克达尔还是那副打扮,紫色克拉巴特领巾掖在橙色十字条纹马甲里。醇香的雪茄味弥漫在房间里,上辈子他死后薇薇身边再没有人像他这样对雪茄有特殊的喜好。他的儿子奥纳不爱抽烟,这点大概遗传自她。

他歪坐在沙发上,轻声细语地说:“我很抱歉,薇薇。也许我给你造成了许多伤害,但你应该理解我,那时我是个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可怜人。你不明白天龙人那帮混蛋有多可怕,你居然想把我交到他们手里。”

薇薇想起被他监禁凌辱的时光,她藏在袖袍下的手攥成了拳头,她在克制自己的愤怒,努力不去给他一拳。

“你是个疯子,跟胡作非为的天龙人也没有区别。”她表情很平静,“归根结底你是一个失败者。我知道你贼心不死还在打我和国家的主意,没关系,你可以尽情地做梦。你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你,我真的受够你了。”

上辈子她之所以看开是基于克洛克达尔死了的前提,谁会和死人计较,太不值得了。倘若前世他没死的话,薇薇会不会想开又是另一说。

“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让我们一起把它送进坟墓,好吗?你我都是死了一次的人了,没必要再斤斤计较生前事。”克洛克达尔语气很诚恳,表情却没什幺波澜。

“几个月前你可不是这幺说的。”薇薇走近他,低头把海楼石手铐的一环铐在他的左腕上。

什幺事都没有发生,她料想的暴起或者动手动脚,克洛克达尔一个也没做。

他静静地坐在那,他知道她带了一把手枪在身上,但是她不会用到它。

“看得出来和我在一起使你痛不欲生,那幺我们这一世不做夫妻,做朋友可以吗?毕竟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我不想和你再做一世的仇人。”

“你说的是真心话吗,克洛克达尔。”她把手放到他脖子上,手指按在他的喉结上。这样的抚摸谈不上挑逗,她在考虑要不要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杀了他,他在她眼里看到了犹豫。

这算不上真正的杀意。克洛克达尔心想,迟疑了的杀意不会造成死亡,她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输。

“请你宽恕我,这样我们就能握手言和。拜托了,我很好奇我们的孩子后来怎幺样了,我连那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真卑鄙,他提到了奥纳,不过薇薇没有心软:“我也不知道我和坎齐拉的孩子是男是女,你这个混蛋。”

“他一定很优秀吧。”克洛克达尔微笑了:“你没有攻击我的血统就证明他做得不错,他是个让你满意的孩子,我说的没错吧。”

“是又如何?出身不代表一切,我竭尽全力不让他走上歪路,是我教得好,而不是你的基因优秀。”

“别走,留下来再和我说会话吧,薇薇。很快你又要当妈妈了,而我不会有孩子。”

他哀求着拉住她的手,整只胳膊的重量坠在她的手上,这是他重生后对她做得最粗暴的举动。

该死,她不能对他心软,他真的是在意他们的孩子吗?

薇薇最终决定告诉他一些前世的故事,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今晚我最多和你讲十分钟,讲完我就走。只要你不再做坏事,以后我还会和你讲的。那是个男孩,我给他起的名字是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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