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过不去的都会过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善良是这世上最高贵的体面。

荼靡双手攥紧苏和的衣襟,缓缓吐气,松开。走到那群一身黑西装的人面前,她开口致谢。

“这次,谢谢你们了。”

“小姐,先生想要见你一面,还请您,跟我们回去。”其中一人毕恭毕敬,弯着身子等她的回应。

荼靡攥了攥指尖,深吸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苏和拉着藏在身后。顺着男人坚实的臂膀看过去,他眉头紧皱,有些不悦。

“虽然你们帮忙解决了那些人,但不代表你们就可以带走她。”

拍了拍他肩头,荼蘼摇摇头,“他们不会伤我。”

“那也不行。”

那人有些为难,又不好直接动手,却始终弯着腰,又重复了一遍,“小姐,只需要见一面。”

荼靡点点头,“我跟你们走。”

苏和牢牢牵住她的手,脸上紧张的神色始终没有缓解,“我跟你一起去。”

上了车,苏和就被那群人用黑布蒙住了眼睛,视线被阻碍,他只能紧紧握着荼靡的手,时不时叫她几声确认她还在自己身边。

车子兜兜转转,最终缓缓停下。

下了车,那群人才解开苏和眼睛上的黑布。眼前大片的玻璃落地窗,光明又透彻。墙外一片眼熟的荼蘼花植被让他一怔。

这里,也有荼靡花。

跟着那群人进了屋子,一眼所望,尽是奢华。繁复的灯饰发出冷冽的亮光,四面高高的墙壁在柔软的地毯上投下暗沉的阴影。穿过宽敞但冷清的走廊,两面的名画里,那些画像人物的眼睛像是能攫住人心。

屋子里凉气逼人,在这里住久了不是人心凉了就是人废了。苏和进屋的时候不自然地抖了三抖,他看向一旁的荼靡,只见她眸光最终落在门口的把手上。

穿黑西装的保镖轻叩了房门,“先生,小姐来了。”

房门打开,只见亮堂的屋子里一个男人孤身而立,听到声响才默默转身,鹰眸一般淡淡环视着来人,那双静默的眼睛异常冰冷,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苏和?”

他嘴唇紧闭,唇角微微下压,眉如墨描,眼窝深邃,体态硕长,站在那就好比一座让人窒息的高山般有压迫感。

苏和下意识拉过荼靡隐在身后,“你想做什幺。”

靳沐恒走到窗边,点了烟吸了口,抚摸了下趴在窗台上打盹的猫咪,“怎幺?你觉得,你有什幺底气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他回过身,如鹰眼一般的双眸死死盯着将荼靡护在身后的苏和,“你知不知道,这不是她第一次遇到危险?”

自然知道他在指谁,苏和紧紧抿唇,知道自己没有反驳的机会,他张了张嘴,有些懊悔,“我知道。”

“你知道?”靳沐恒依旧噙着礼貌的笑,言语里却透着渗人的冷,“既然你知道,以后对我妹妹好点,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妹妹?

苏和虽然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势力大又夺目的男人不感兴趣,但是妹妹这个词从他嘴里出来,始终有些不自在,他侧过身子,伏在荼靡耳廓边,轻声问,“他是谁?”

“我哥。”荼靡亮眼直视,看着始终站在那背对他们的男人,语气冷淡没有温度,“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门就在那。”男人擡手指着他们身后,“欢迎你随时回家。”

直到被人护送着出了门口,苏和还是有股做梦的不真实感,眼前奢华的屋子还有那个气魄逼人的男人。他丝毫想不到这些都会跟荼靡有关系。

“你还有哥哥?”

荼靡回头,看着身后敞开的大门,神色复杂。

见她不愿开口,苏和耸耸肩,“没关系,你不愿意提及的事情,我不逼你。”

“小姐,先生,其实很关心您。”送他们过来的那个黑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

“这是先生送您的礼物。”

荼靡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关心?十几年来都不曾见面的人,有什幺资格谈关心。”

没有接过盒子,她擡步毅然往外走去。

“我说大个,你叫什幺名字?”苏和显然还是对荼靡的一切都感兴趣呀,他看着赌气走开的女人,耐着性子问边上的人。

“阿进。”那人话不多,见苏和跟荼靡显然是一起的,于是接了茬,“请稍等,我去开车。”

一路上,荼靡都沉默不语,听不见她的声音,苏和心里没底,摸索着去牵她的手,侧着头听她的呼吸声。

“荼靡?”

“我在。”

攥了攥她的手心,实实在在,却是一片潮湿。

回到住所,荼靡依旧像往常一样,看点学术资料或者上网查证一些论文,偶尔也会看看招聘信息。

不同的是,本就话少的人,更是不爱说话了。

沐童最终还是被娄晗接走,不过他承诺,福利院的待遇比一切在外漂泊都要来得好。

也承诺,会认真,帮沐童寻一对关心在意的父母。

而荼靡,也将先前苏和偷藏给自己的U盘全然交给了警方,里面收集的证据,足够让郑义一伙人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不管是娄晗,苏和他们也明白,除了黑窑子,社会上的阴暗实际存在于各处,它们也许小心翼翼,也许大肆妄为。

官商合作,民不聊生。

这一切的背后,不单单是暗黑势力的崛起,更有可能,是人性没法触碰的道德底线。

沐童离开的那天,荼靡和苏和站在楼下静静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等到沈知尧。后来,荼靡才知道,车子缓缓绕道而行的时候,他开着车跟在后面很久很久。

这天。苏和结束了驿站的工作,在地铁口买了一筐老奶奶家自己种的红心李子回来,月亮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家。

雨依旧在下。

天就好像漏了一样。

荼靡从浴室走出来,裹着浴巾,踩着拖鞋,看到苏和已经洗好了水果,孤身一人靠在窗台上。

他已经换上了宽松休闲的家居服,纯棉的灰色,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

头发的水珠流进脖子,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苏和扭头,看见她没吹头发就出来,离开窗台,慢慢地走到她身边,修长干净的手指抚上她还没干的头发,垂眼看她,“怎幺不吹头发。”

他身上有清清凉凉的柠檬香气,荼靡垂着眼睛不看他。

“苏和,你知道水刑吗?”

一种使犯人以为自己快被溺毙的刑讯方式。

当犯人被绑成脚比头高的姿势,脸部被毛巾盖住,然后把水倒在犯人脸上。这种酷刑会使犯人产生快要窒息和淹死的感觉。

“我哥给我的感觉,就是那种快要窒息和淹死的错觉。”

“从小,他就控制我的所有选择。不准我做这个不准我选那个,后来,他跟了社会上的大哥,说要给自己闯一片天出来。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说到这,她自嘲笑笑,“不管就不管吧,又偏偏在我高考前托人捎来消息说要让我放弃当下的所有过去跟他过日子,我也恨自己不争气,这幺多年了,还是留着他的号码。”

她哽咽了片刻,哭出声来,“明明,不该跟你走这幺近,可现在的我,却始终离不开你。我就是个彻头彻尾没用的东西。”

看着她凝重的神情,苏和眯起深眸,神色复杂难辨,最终缓缓吐气,“不怕了,不怕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拿了吹风机过来,捧着她丝一样的长发,开了开关仔细地吹干。她的头发着实香,这味道缭绕心尖,他凑过去,在她发顶落下吻。

“没事了。”

“一切都过去了。”

捧着她的脸,脸上的泪痕还留着,见她嘟嘴始终回不过神来,苏和咬了口李子喂进她嘴里,果香蔓延。

拍着她的头,爱惨了地吻她,她却始终默默地哭,疼惜地将她搂抱进怀里,笑她小哭包。

果然,荼靡擡眸瞪他,情绪有了好转,“你才是哭包,也不知道是谁,我要离开就拉着不撒手。”

“是是是。”他看清自己的心,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所以,离不开的人,是我啊。”

那个夜晚,因为拥抱,两颗心贴得比以往时候更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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