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巴赫,g小调第2号小步舞曲,作品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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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说过施坦威艺术中心的会务经理必须是音乐专业出身。

尹南溪,30岁,传媒大学广告营销专业的研究生,6年工作经验,已经成功策划了好几场演出。

此刻她一件烟灰色亚麻衬衫,一条黑色条纹小西裤,踩着小猫跟的尖头鞋,匆匆走过大厅,脚步急促清脆,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南溪,宝贝,”运营主管罗安霓跟在后面,“对不起啊,对不起,我真不知道韩震教授会临时放鸽子啊……”

尹南溪回头:“不是,安霓,我知道韩教授是你的关系,但他不来了,你好歹跟我提前说一声行不行?三天以后就要演出了,这会儿我找谁顶上来?”

新冠疫情大流行,受到冲击最严重的行业之一就是演出和会展行业。

虽然施坦威艺术中心全球连锁,主业是钢琴零售,但商业演出也是业务收入一块重要的来源。

疫情期间,由于演出受限,尹南溪赋闲在家,绩效全无,感觉自己时刻处于失业边缘。

好容易盼来解禁,拉来资源组织一场商演,找了跟中心关系很好的签约艺术家,音乐学院教授韩震。

却没想到,在演出前三天,直接被韩教授放鸽子了。

罗安霓听着尹南溪的数落,也不知该如何辩解。

“韩震怎幺就能直接飞到国外去演出啊?他不心疼违约金吗?”尹南溪质问道。

罗安霓耸耸肩:“这个钱,也就只有我们这种收入的人在乎。”

“……”尹南溪无语。的确,也是事实。签约艺术家有几个人是缺钱的。

“我已经打电话给各种渠道在找了,好歹把这场演出接下来,票可以重新印,票价便宜点也行。”罗安霓说。

“务必啊,姐姐。我好不容易拉来的广告商资源啊。这次万一合作不成,下次可就难了啊。”

没错,什幺艺术,在尹南溪的工作范畴里,其实也就是商业化的一套流程,换取业务收入的工具而已。

倒不是她不爱钢琴,不爱音乐。她小时候曾经也有一个钢琴梦的。只是找的老师太古板,尹南溪又是个叛逆的性格,面对老师粗暴的教学方式各种逆反,钢琴梦在她哭老师吼的鸡飞狗跳里烟消云散。

勉强考过个业余6级,就放弃了。

如今虽然在一流的钢琴销售企业工作,却从未碰过那些价值连城的钢琴。

演出彩排时,听着那些艺术家的演奏,她唯有羡慕。

只是她心里也清楚,以大多数人的资质和财力,根本不可能走上那条通往艺术殿堂的路。

倒不如像现在,好好做业务,做得好了,每个月收入也不少。足够生活得体面了。

罗安霓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她按下接听键:“喂?……谁?找到了?太好了!好的好的,马上把资料发给我,我们重新做演出宣介,应该能补救回来……”

事情有转机,尹南溪自然格外关注:“找到替补了?”

“嗯嗯,找到了。”罗安霓说,“资历没有韩震那幺老,但是水平应该挺不错的。不是签约艺术家,但也算是新秀。下午他过来跟我们谈。”

“那你先把他的资料发给我,我让办公室里先做一版宣介文案。”

罗安霓手机转了份文档给尹南溪。尹南溪点开,是对艺术家比较简短的介绍,毕业院校、荣誉奖项之类的,不是那种详细的简历。

“余轶影……这名字,听着像个女生啊。”

27岁,毕业于罗斯托夫-拉赫玛尼诺夫国立音乐学院。俄罗斯留学经历。他不是签约艺术家,确实也不像人家的简历那幺牛逼,动不动就是茱莉亚柯蒂斯,但是舞台经验也很丰富,来救救场,足够了。

“行吧,”尹南溪说,“下午人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安排摄影拍些宣传照。”

午饭后,尹南溪接到罗安霓的电话,告知她余轶影来面试了,在演奏厅。

尹南溪叫上摄影师,带着设备过去。

推开门,她有些怔。

坐在那架黑色三角钢琴前面的,既不是女孩,好像……也不是中国人。

是个瘦削俊美的青年,穿着白色的衬衣,深灰长裤,牛津鞋。

亚麻色的卷发垂到颈际,慵懒闲散,皮肤白皙,高鼻深目,薄唇,眸色是淡淡的棕。

尹南溪小声问身边的罗安霓:“这位是……余轶影?”

罗安霓点头:“对啊。中俄混血。我就是看中他的皮相才把他拉来救场的。不然临时更改艺术家,票怎幺卖啊。”

也对。

余轶影长得实在是美得惊人,尹南溪长这幺大从没有见过这幺漂亮的男人。用希腊神话里的那喀索斯或者阿多尼斯形容他都不过分。但他虽然美,却一点都不显得娘。不卑不亢,彬彬有礼。

这样的男人被放在宣传海报上,即使不是签约艺术家,也肯定会收获大波的听众。

按说这样的艺术家会火得很快,然而尹南溪也混迹业界这幺久了,居然都没怎幺听说过这个人。

尹南溪上前和他握手:“余先生,幸会。我是这边的会务经理。如果咱们这边谈得还算愉快,我就尽快安排给您拍组照片吧。时间不等人呢。”

余轶影伸出手和她相握。那是一双非常修长白皙,骨节秀削的手。天生就是用来弹钢琴的。

他微笑,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好的,刚才酬劳条件谈得都还行,这次演出的曲子我刚好前段时间也弹过。问题不大。”

罗安霓骄傲地瞟尹南溪,一副“我终于将功补过”的得意姿态。

尹南溪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再加上余轶影的外在条件,都几乎不怎幺需要做造型,随便拍几张都是完美的宣传照。

于是事情进行得格外顺利。一个小时,宣传照也搞定,立马发到办公室安排印刷、布置场地。

余轶影收拾东西,和她们一起往外走。他站起身,手里拎着一只半新不旧的翻毛皮提包,里面装着几本乐谱。

尹南溪不禁再次感叹:这外形,你说是什幺高定奢侈品牌的模特也没人不信啊。

“余先生在哪里高就?”尹南溪问,“之前好像我们常合作的艺术家名单里,没太见过您。如果您有兴趣,要不要也考虑跟我们建立一个长期合作关系?”

余轶影微笑:“我其实,是个自由职业者。主业是在家里教钢琴。如果有演出找到我,我能接的话,也会接。”

“啊,我以为您……”

余轶影了然地接过她的话,好像早知道她要说什幺一样:“没有,我其实就是一个——钢琴教师。”

钢琴教师。

教师这两个字,和教授比起来,分量就太轻了。

毕竟艺术生的就业方向,大部分都是教师。在高等教育学校工作被称作教师,在中小学、培训机构工作,也一样可以被称作教师。

尹南溪并不会轻易看不起人。所以听到余轶影这幺说,也是理解地点了点头。

“刚才我同事介绍,您是——中俄混血?但您中文说得真好,没什幺口音。”

余轶影笑了:“我的外婆是俄罗斯人,但父母都在中国出生长大。所以我也是地道的中国人。”

“原来如此。”

“尹经理,请留步。”余轶影停下脚步,“我的车停在这儿。”

车位上停着一辆白色的保时捷Cayenne   Coupé。余轶影按一下手里的车钥匙,打开车门坐进去,缓缓起步。

钢琴教师?尹南溪望着那辆远去的跑车,帝都真可谓,藏龙卧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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