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受损不严重,一切运行正常。
出了门走在楼道里,唐天与还在想着林惊墨刚才那抹沉重又轻渺的寂冷。
他心里闷堵,又有些愤怒,他甚至连质问她都不敢,她凭什幺摆出那副表情?!
他牵着林惊墨的手,她也没挣开,他不由得眉心微拧,更加握紧了她。
很快,他们到了酒店大堂。
靠着窗的位置,周砚征坐在那里,他本在看大堂提供的书册,忽然若有所感地擡起头来。
在他眼神对过来之前,即便已下定了决心,可他面前桌子上那盒关东煮,还是让林惊墨慌得抽回手。
手里一空,唐天与看到林惊墨脸上一瞬间的茫然和惊慌,心底似被什幺炸开巨大的空洞,里面狂风呼啸。但他再不会傻乎乎的冲到最前面了。
他无声地冷笑。
林惊墨停在原地,看着周砚征拎起盒子朝她走过来,眼中血丝弥漫,有关切,有担忧,有喜悦,有急切,却没有多少不满。好像能见到她,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那一刹,伴随着心中巨大的酸楚,林惊墨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是她自己偏离了轨道,想要跟周砚征平行前进,但自己脚下的路坎坷,随时都会把她颠错路,强行拖着周砚征,才是自私至极。
周砚征将林惊墨身后一步远的唐天与无视了个彻底,他只看着林惊墨,目光不复以往的温煦,带着一点幽深。
“我刚叫工作人员加热了,你还想吃吗?”
他淡淡说了声,手一伸,把盒子递到林惊墨眼前。
“不想了。”林惊墨压不住喉咙里的颤意,只能很快的说出来,含糊不清,周砚征却听懂了。
她知道,周砚征绝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他跟唐天与是那样不同的人,这一问一答,两个人其实都知道代表了什幺。
他的手缓缓收回去,林惊墨不敢看他的表情,却仿佛能感受到那逐渐将她包裹窒息的沉郁萧肃。
她差点忘了怎幺顺畅的呼吸。
视线下移,是他把盒子放在地上。
看清楚了,林惊墨的瞳孔猛然一缩。
“你的手指怎幺了?!”她控制不住地惊叫一声。
他的无名指角度诡异的不自然翘着,整根发红。
“断了。”
周砚征擡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过了几秒,才轻描淡写说了句。
“是……”救我的时候弄断的吗?
“是。我没告诉你也没处理,怕你担心或自责,现在你问我,我也想骗你说没事。但其实有点疼。”
并不擅长自嘲,他几句一顿,说完后,脊柱都僵硬掉。
在林惊墨面前,他一直想要做一个完美的人,没有不可触及的经历,没有难以启齿的过往,男女之间最体面的分手应该怎幺做,彼此笑一笑就转身奔赴各自的明天,他也想,可惜没能做到。
他的愤怒不解和不甘心快要把他吞噬。
总得说点什幺。
但,眼看着对面的林惊墨仿佛被强烈的恸意击中,站立不稳的前进一步,又生生停下来,那双美丽的眼睛决堤般涌出泪水后,周砚征如遭雷击,血脉里蠢蠢欲动的暴戾一瞬被压制,死死盯着她的眼泪。
唐天与在一旁冷眼看到这里,那些雨一样落下的水亮痕迹,她的动情失态,一下便挑起他心尖的火气,面容铁青地走过去一把将林惊墨拽到怀里,双手粗鲁毫不温柔地抹去她脸上水珠,咬牙道:“只准你哭这一次。”
林惊墨恍惚不言,泪眼朦胧看着他嘴唇张合,脑子却嗡嗡的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幺,一句一句重复着的,全都是周砚征刚刚说的话。
周老师会恨死她吧。
“淼淼,你是不是有什幺苦衷……”
一把声音插进两人之间,林惊墨怔然想要扭头,唐天与却扣紧她的后脑勺,他力气很大,带着发泄之意,林惊墨被他按的一边脸通红,正要挣扎,忽然身后劲风扫过。
“放开她!”
随着一声闷哼,林惊墨被唐天与松开钳制,她却半点没顾得上多喘口气,等站定了身姿,眼前两个男人已经你一拳我一腿打了起来。
俩人都不是没有一点底子的菜瓜,唐天与小时候是跟着老师学过泰拳的,周砚征更不用说了,曾经的师傅教的东西拉出来可以凑刑法半本书,双方又都怒在心头,每一下都不留余地,招招狠戾,恨不得一拳把对方打死。
林惊墨每每想上前去拉架,都会被他们的狠劲儿吓地惊叫着退后。
起先,她以为周砚征会吃亏,毕竟唐天与这种精英教育下的男孩,会点拳脚功夫格斗技术再正常不过,哪知几个来回后,却是唐天与落了下风。
她是外行,只能看到这点表象,若有擅长近身对打的人在这里,一定会看出来,唐天与确实是在格斗,但周砚征却是杀招,又准又狠,攻击的全是人体最薄弱的地方,若他手里有刀,唐天与怕是已经死了几回了。
酒店保安闻讯赶来,很快凑到两人附近,可每个人的姿势都是准备攻向周砚征。
林惊墨一惊,环顾四周,才发现从大堂外匆匆而入的程耀司。
再一看唐天与脸上的红肿和嘴角血迹,她心里一沉,唐天与要被打出什幺事,程耀司绝不会放过周老师。
那边,唐天与被周砚征的肘击撞地后退两步,他也红了眼,恨恨地吐出一口血沫,眼风扫见他又要攻来,反应不及,就要挨这一下,怀里却被什幺软软地一撞。
“淼淼!”
这一拳砸在林惊墨的肩胛骨上。
所有的你死我活和剑拔弩张一下全都冰封般死寂。
每个人都看向她。
夹裹着无穷愤怒和嫉恨的一击,林惊墨站不稳,踉踉跄跄歪出去几步,栽到地上之前,被人拦腰扶住。
程耀司也看着她。
她脸上残留的泪水,因痛苦而皱起的眉,凌乱的头发,这些,都不及她眼中的苍白灰败来得叫人过目不忘。
她在他面前,装傻扮可怜,挑衅试探,自作聪明,狡黠灵秀……无论什幺时候,都有种一往无前的坚韧亮色,但现在,那光亮几乎熄灭不见。
他呼吸一滞,下意识便握紧了她的肩膀。
肩胛上连带着胸腔一片锐痛,林惊墨只是半眯着眼咬紧唇,对其他的事没任何反应,甚至根本没看清眼前是谁,很快,又被另一个人拉了过去。
双手空荡荡的感觉……
程耀司不满地擡头看去,目光所及,是天与将那女孩拥在怀里,满脸焦急。
“你跑过来干什幺?打到哪里了痛不痛?”
林惊墨摇头,但她眼中仍是流下泪来,唐天与以为她疼得狠了,眼皮一撩,眉目锋利的似一把冰寒利刃,直戳周砚征而去。
“你找死!”
他一字一句从后槽牙里磨出来,浑身上下尽是寒意。
可被他盯死的周砚征,却真的像叫利刃穿透,眸光平静地看着林惊墨,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寂寂如灭。
林惊墨回望着他,真好,他好像没受什幺伤。
可他眼中深不可测的幽色,林惊墨心里大恸,抓紧了唐天与的袖子,轻蠕嘴角。
“我现在……不欠你什幺了。”
周老师,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