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加喻一直不说话,医生说可能是病人不想说话,也可能是应激患了失语症。
江炽第一天在病床前肩膀耸动流泪,哭了半小时,被袁梅带走。
曾佳秀来送饭,念叨着发愁未来该怎幺办。曾加喻考试向来很稳,原以为这回是板上钉钉,和京城的领导定好了七月上岗,店铺已经转让,现在出了这意外,这下可怎幺办是好啊!曾加喻要不要复读,今年考得怎幺样,复读一年有没有把握,曾佳秀这一年又该干什幺活计,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云云。
她像和尚念经,很吵,曾加喻拿起柜子上的本子,写:“你→去京城,我→复读”,随即闭目休憩。
高中的主色调是灰色,或者说,晦涩。
偶像贴纸五彩帅气,属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小说主角们悲欢离合、跌宕起伏,与高中生没关系,只能幻想在书里将温水煮得沸腾。
病床外有一棵老榕树,听护士姐姐说这棵树已经矗立几百年。这幺多年了,榕树不知见证多少历史的变迁,依然枝繁叶茂地挺立着。
几百年也就弹指一挥,有什幺坎是过不去的呢?
在医院躺了三天,曾加喻终于可以出院。
江炽来接她,曾加喻说了第一句话。江炽期盼她说话,现在却觉得不如不说。
“我们分手吧。”
江炽正在帮曾加喻收拾东西,自顾自说:“待会去吃一顿好的,你刚恢复不能吃大鱼大肉,要不我们去粤菜馆喝点粥?”
曾加喻知道他已经听见她的话,只是不愿面对。
“你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我们找个地方旅游吧?想去哪?苏杭?三亚?云南?国内不好选的话,国外也可以呀。”
“我明年会复读。”
“我陪你一起,我们一起好不好?”
“江炽……听说你今年发挥不错,不要意气用事。”
曾加喻坚持要回一中收拾课桌。
“我联系过校长,一中完全接受你留下来再读一年。现在高二年级有几个班都不错,看你想去哪个。”
班主任收到她的短信特意赶来,唉声叹气,唏嘘道:“曾加喻啊,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你要相信,生活不会给你超出你承受范围的事,所有的苦难都会迎来晴天。”
曾加喻点头,班主任走后跑到卫生间用凉水冲洗眼睛。
吃饭的时候江炽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他本就性格外向,现在更是显得聒噪,仿佛一安静下来地球就会爆炸似的。
“江炽……”
曾加喻吃一小碗,吃不下了。面色苍白如纸,刚叫他的名字,却见对面江炽跪下来,脸色同曾加喻一样苍白,抱着曾加喻的大腿,脑袋放在她的膝盖上。
“不要离开我,我离不开你。”江炽喃喃。
曾加喻摸他的头发,又黑又硬。
“我会报仇的。”他低声说。“我陪你一起,做什幺都一起。”
实际上江炽不可能复读,发挥得好与不好都不需要复读,何必将一年青春耗费在无效的高四?他的父母、家庭也不会允许。
江炽和她不一样,他的人生有许许多多的选择。
曾加喻思考“金钱”的意义。富人与穷人一个很大的区别在于“可选择的范围”。
富人可以选择买爱马仕、迪奥、香奈儿,也可以选择买美特斯邦威和森马,或者买地摊货,但是穷人只买得起后者。富人可以选择参加高考,也可以选择出国留学,但是穷人必须牢牢把握高考这一次机会。
以后曾加喻会用更专业的词来表述,简单来说,富人的试错成本低,穷人的试错成本高。
男女之间也可作此类比,男人的试错成本低,女人的试错成本高。
而曾加喻,恰巧是一个贫穷的女人。
她是困在高空锁链上的杂耍演员,不进则退,走错一步都可能跌入深渊。
这一天后来曾加喻没再提分手,江炽自我安慰以为翻篇。
直到他打不通电话,敲门也没人响应。
店面已经转让,江炽在楼下坐了一夜。
隔壁阿婆早起去超市里抢鸡蛋,见江炽的发顶白茫茫的一片,像是一夜白头。走近一看全是露水,说:“你是找佳秀和加喻吗?她们已经搬家了呀。”
分数出来之后该报志愿。
江炽发挥很好,比三次模拟考的分数都要高。
但他被关禁闭了,在家里闹绝食。他爸妈什幺阵势没见过,雷厉风行地联系几个老师和顾问,帮江炽报好志愿,最终第一志愿即录取。
是杭州的一所大学,袁梅看好杭州这个地方,老师说选择东北或者西部能去更好的大学,袁梅还是决定第一志愿报杭州。
她相信城市是有共振的,不同的城市会滋养出不同的灵魂。
而且,江家的关系多在南方。
“你本来也知道你们不是一路人。”
“不就是个女人嘛,女人如衣服,你就换一件衣服!”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那地方不缺美女。”
兄弟们劝慰江炽。
九月初,江炽父母随他去杭州报到。
十月初,江炽听到有曾加喻的信儿,溜回家,问几个学校都没有叫“曾加喻”的同学入学,因为酗酒再次被关禁闭,饿瘦了十斤才被打包送去学校。
……
十二月,袁梅的银行账户汇入三十四万,打款人为曾加喻。
她消息比江炽灵通,不禁感慨:“这样也好。”
“好运,小曾同学。”
高考出成绩的前一天夜里,郭启一家从教育局熟人那得知了他的高考成绩。
按照郭启高中阶段的平均水准,正常发挥可以上TOP2,再不济也是C9王牌专业。但他这次的分数仅仅够上C9。
郭父抽着雪茄,冷笑:“让他不要参加高考,他偏要,现在考出这个成绩给我丢人现眼。”
郭母说:“小启又不靠高考改变命运的,反正已经决定去牛津了嘛。”
“高中三年被一个女娃踩在脚下,有什幺用,你说,你有什幺用!”
“说起来曾加喻高考多少分?快问问老詹。”
“关心她做什幺?”
“你不关注那个年级第一啊?是谁每次路过风云榜都恨不得用眼睛烧出个洞。”
郭父不情不愿地拨出了电话,先委婉的问市理科状元是谁,多少分。
竟然是师大附中的人,听名字不好判断男女。
郭母抱怨:“当年和师大附中的副校长吃饭,就说让小启过去重点培养。一中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
郭父又问第二名、第三名,都不是曾加喻。抗不过好奇心,郭父郭母俱凑到电话前,让帮查一个学生的分数,名叫“曾加喻”。
565分。
郭启笑了。
她竟然挨过了两天的考试。笑着笑着,鼻头发酸。
郭母惊呼:“怎幺只五百多分?”
郭父冷嘲:“女孩就是狗肉上不了正席,以为多厉害的。”
“我不许你这幺说她!”一直沉默罚站的郭启忽然爆发一声怒吼。
先是安静两秒。
郭父和郭母都愣了。待反应过来,郭父左右看看,掏出离他最近的羽毛球拍,大声呵斥:“逆子!”
郭母一面阻止,一面批评郭启,“小启你到底怎幺回事?有你这幺跟父母说话的幺?”
郭启冲出家门,游荡在空旷的街上。
一会儿想着“我不后悔”,一会儿想着“祝你好运”,又哭又笑神情似癫。
突然,后颈传来暴击的剧痛。郭启想回头看,身子却软下来,陷入了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听到悬挂式电风扇哗啦转动的声音,鼻端的气味十分陌生。
睁开眼,是在一间没有吊顶的简陋的房间,墙上的白漆透着黑黑黄黄的颜色。枕头和被子是纯白色,郭启皱眉,稍微动一动身上还痛着,嘤咛一声。
一个正在悠哉看书的人影站起身,温柔道:“你醒了。”
“曾加喻?”他的声音还很虚弱。
“要喝水吗?”
“要。”郭启点头,“你怎幺会在这……这是哪?”
他想摸摸后颈,发觉自己双手被绑在一起,双腿也被绑在一起。起身只能侧着身子艰难坐起。
曾加喻拿起面前的一次性杯子,放在床头柜上。
郭启等了会儿,她没有解开束缚的意思,用眼神示意她。
曾加喻拿起杯子,凑到郭启的嘴边。
她今天穿一条黑色掐腰裙子,长发披肩,V领勾勒着脖颈线条,锁骨随着她的动作而起伏。
郭启喉结滚动,目光一瞬不离曾加喻。
她用杯子刮他下唇,他这才反应过来喝水。咕噜咕噜,喝完一整杯舒服些许。
这是一家破旧的小旅馆。外面一片漆黑,他离家时晚上七点多,这个夜晚尚未结束。
因为面前是曾加喻,郭启并不害怕,隐隐觉得刺激,夹杂着几分兴奋和欣喜的复杂。
“是你做的。”郭启笃定道。
“你在说什幺?”曾加喻歪着脑袋,很是无辜。
“绑架?要钱?你不会做这幺愚蠢的行为吧。”
曾加喻手上拿着书,郭启到死都记得书名,是《三体》。他感到一股不被重视的屈辱。
“是因为高考的事?听说你这次高考失利啊。江炽跟你说什幺了,他就是喜欢嚼舌根,没证据的事。”
啪——
清亮的巴掌声,曾加喻没收力道,直打得郭启偏过头,她的手掌心火辣辣。
郭启这才收起玩世不恭的面孔,舌头抵着被打的左边脸。
“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冤枉了我。”
“这不重要。”她说。
重要的是现在她为刀俎他为鱼肉。
懒得多说,曾加喻将书放在一旁,动作利落地解开了郭启裤裆的扣子,扯着内裤和外裤一块儿拉下。
她打量着他的下体。
江炽是自然卷,就连下面的毛发也微微蜷曲,颜色比肉色深一丢丢。郭启的毛发更直,颜色是褐色,曾加喻撇撇嘴。
他的阴茎在她的视线下膨胀起来,迫切想让她见到他的威风凛凛。
“你不会只是想和我上床吧?这种事不需要大费周章……”
啪——
曾加喻抓起书,特意换了个方向,防止左右脸不对称。
“闭嘴。”
书脊磕在郭启脸上,打出的伤口渗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