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社死

经历社会性死亡的人需要完成几个步骤才能重获新生,化解社死瞬间遗留下的负向能量?

第一、场景回溯,反复回想出糗的尴尬时刻。

第二、直面羞愧,破罐破摔。

第三、拉黑删除所有能够令你回想起那个瞬间的见证者。

关掉手机上的搜索页面。

温舒遥将头重重靠在轿车后座的挡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温慧从驾驶座转过身,一把拽住即将下车的她,手伸到她胸前,“你这孩子,一早起来就不在状态,衣服扣错了都不知道。”

温舒遥低下头,看见制服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扣错了位置,母亲为她解开后重新扣好。

见她坐在后座一脸茫然地垂着眼,又擡手摸摸她的脸颊和额头,没有察觉到什幺不妥,这才拧着她的小脸叱责道:“昨晚又在房里熬夜看漫画书了吧,大半夜的还开着灯在那里鬼叫,早上起不来又缠着我送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还有两台手术,一天到晚就跟在你屁股后面转悠,有点什幺正事都被你给耽误了。”

“还有你阿姐昨夜复习到深夜才睡,下次如果再这样半夜大叫,就把你们的房间分开,让你住到阁楼去!”

“哦,知道了。”饶是被骂也没什幺反应,温舒遥下了车,刚走出没几步,母亲又在身后叫她。

回过头,看见副驾的车窗落了下来,母亲的声音也跟着一同放轻:“真有哪里不舒服也不要忍着,和老师请个假就给家里打电话回来知道幺?”

温舒遥点点头,神思也不知究竟飘去了哪里。

就这样脚步僵硬地混进了校外的人潮中。

这一整天她都过得浑浑噩噩,上课时拿错课本,交卷时忘写名字,到了中午吃饭竟还将筷子伸到了餐盘外夹起了桌面上的空气。

许苎摸摸她的脑袋,又摸摸自己,“没烧糊涂啊,怎幺就傻了?”

温舒遥放下餐具,小小的手握成拳,一下一下缓慢地敲在脑门上。

怎幺会发给他呢?

那条信息发给谁都行,哪怕是误发给江聿哥哥和阿姐,都好过发到江珩手里。

幸好他所在的班级距离她们班相隔一整条长廊,因此就算同在一个年级也不常碰面,但这接踵而至的坏运气实在令她心神俱疲。

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过了两天,到了周五,又是要和他坐在一间书房里补习的日子。

从那天早上,温舒遥从踏进学校的那一刻起,就总觉得有种不安感萦绕在身旁,以至于她整个人都透着股不正常的疲态。

这种不安的情绪在课间操下楼时达到了顶峰,或许是因为楼道太逼仄,又或是因为人太多。

温舒遥在下楼的时候一脚踩空,失重感袭来的瞬间,她直接摔到了前面人的脚下。

手肘和膝盖率先着地。

人群安静了数秒,突然哄笑开。

混乱中她茫然又无措地拽住了面前人的裤脚。

高大的身躯遮住从楼道外投来的昏昧天光,用阴影将她整个人都笼住。

僵了一瞬的视线顺着他脚下的那双限量版球鞋向上。

目光相对的刹那。

这几天分散的思绪终于在这一刻重新找回支点。

少年的面容隐匿在昏暗中,辨不清神情的好坏,弯下腰,向她伸出手。

此刻周遭喧闹的人声和嬉笑都化作耳道里冗长而低频的嗡鸣。

温舒遥强压下膝盖处传来的尖锐痛楚,撑着楼梯旁的扶杆爬起来,逆着向下涌动的人潮瞬间就跑没了影。

-

大课间结束后,教学楼外的一处墙角。

浸满碘伏的棉球轻轻擦过女孩膝盖和小腿上的摔伤。

“你当时可吓死我了,”许苎蹲在她面前,上完药朝伤口处吹了几下:“怎幺那幺不小心啊?”

女孩低着眸,浓长纤密的睫毛向下交簇在一起,小小声的:“不知道嘛,一脚踩空就摔下去了。”

“你啊,真的是……”许苎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手再给我看看。”

温舒遥乖乖朝她伸出手,掌根处的伤势比起膝盖要好很多,经过处理后只留有一点浅浅的擦伤。

“行了,就这样吧,放学前我再给你上一次药。”

“好,那我们回去吧。”

许苎仍蹲在墙根处,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等会儿啊,好不容易能找机会出来,那幺急着回去干嘛?”

“你不要在这里抽烟,会被老师看见的。”女孩靠墙站着,伸手拽拽她肩侧的衣服。

“怕什幺啊,这时候都在午休。”烟雾呼出的瞬间,许苎看向她,迤逦上挑的眼尾扬起来,“你要怕你就先回去好了。”

滞重的脚步往外迈出几米,转角处,温舒遥又回过身,“你快点吧,我帮你放风。”

“好。”

就这样呆了没两分钟,身后的一声尖厉大喊刺破此时安静的空气:“诶!那两个!蹲在那抽烟的是哪个班的?”

温舒遥趴在墙根处转过头,人还怔愣着,许苎就已经反应极快地丢掉烟头,一把拽住她的手,朝着楼道口逃也似的飞奔起来。

身后的教导主任穷追不舍,一边爬楼一边喘着粗气骂骂咧咧。

刚跑上三楼,下一层的转角处就走出一个年轻的老师。

眼见着两个人都要被捉住。

许苎转过身:“你去天台,那边门没锁。”

“那你呢?”

“我被逮到也没事,”许苎往下走了几个台阶托住她的背把她往楼上推,“快去啊。”

虽不想做逃兵,但想起上个月因为迟到操行分已经被扣得所剩无几,温舒遥心一横,头也不回地朝着天台跑去了。

后来,温舒遥总是会毫无征兆地想起这一天倒霉到生无可恋的她。

也总会想起,在她推开天台那扇门的时候,原本还算晴朗的天气竟跟着一同阴闷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灰蒙郁沉的天。

那时的天台堆满了上一级学长学姐们用坏的废弃桌椅,破旧散乱的杂物空间,她走近才发现角落里的长凳上躺了一个人。

看见他戴着耳机熟睡的面容,温舒遥的脚步迟疑了几秒。

又忍不住走近。

心脏还藏匿在胸口拼命地冲撞。

她甚至能尝到狂奔后喉腔里陡然上涌的血腥气。

那一天,少年的面孔迎着天台上仅剩不多的日光,令她难以抑制地垂下视线,缓缓打量着他的眉眼、鼻梁以及如刀刻般流畅峻深的侧脸轮廓。

她从不肯承认江珩是好看的。

但是他身上却的的确确地存在着一切能够吸引她的特质。

无论是何时何地都保持着少年人该有的清冽气息,还是细长而洁净的手指,再或是偶尔笑起来也会上扬的唇角,和脸颊上一颗微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痣。

都证明着他与旁人截然不同的气质。

看到这里,温舒遥不禁在心中暗自遗憾道:

脸蛋满分,性格却极其垃圾。

这还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完美适配度。

或许是心里话被他感知到。

这时少年睫毛落下的阴影在眼下微微颤动起来。

温舒遥心口一紧。

赶紧转身。

做逃兵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可她还没逃出两步。

江珩的声音就从身后不紧不慢地传来——

“温舒遥,你躲什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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