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路有些颠簸,陈纭吩咐人煮了糖水,加上干姜,喝下才感觉好了些。
途经驿馆,他们在那里下榻。
“客官要几间上房?”
“一间。”
“两间。”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陈纭瞧了她二哥一眼,冷峻容色见她瞧来略略含着戏佻。然后对掌柜冷然挑眉。
那掌柜也是会趋炎附势的,被那冷郁气场吓得一哆嗦,忙逢迎道:
“哎呦不好意思,上房刚好只剩下一间了。”
接过牌子,陈纭蹭蹭蹭上楼赶紧把门一关,从里头锁上。
“委屈二哥,自己想办法过夜吧。普通厢房应该还是有的,对吧掌柜?”
门外,气喘吁吁的掌柜无语望向贵气男子。
陈恪微不可闻地勾起唇角,擡擡手,“你先去吧。”
“小人告退,贵客有何吩咐可随时使唤。”
陈纭贴着门缝听了听,好像没动静了,才放心去休息。
婢女过来送饭也是谨慎地叫放在门口,她再迅雷不及掩耳地拿进来。
陈恪没守在门口,这会儿她才彻底安心。
以他的性子,应当不会再来扰她。
却不想要熄灯休息时,床边一道身影。
“二哥!你不要再捉弄妹妹了。”她生气。
“这里床铺这样硬,九妹睡不着吧?”
“你在我也睡不着。”
“过来。”
他的面容隐匿在黑暗中,只听得清冷的声调,不容拒绝。
陈纭两腿不听使唤地挪过去,被他扯住秀腕带进怀里,行云流水般放倒在床上。
“二哥……”
“二哥不做什幺,就是希望你能记住二哥的味儿。只记二哥。”
他是希望,七哥能从她的记忆里抹去吗?
陈恪身上带着淡淡的石榴花香,甜甜的、自然的气息,很怡神。
他喜欢石榴树,菊苑中种着一棵,以观赏为主,树姿优美,花期长达数月,每年开时灿若云霞。
果实他倒是不爱吃,会找专门的调香师制出独特的石榴香囊。取名也很写实,“红果舞姬”。
“二哥,你不喜欢巧姑娘吗?”
“你很希望我喜欢别人?”
“可二哥为何要喜欢我?”她心中有些怯,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若云霞般悠远。
她可不知如何应付自己哥哥的喜欢。
若是旁人、一般人,置之不理便罢。
谁还能伤她。
“不晓得。”他嗅了嗅粉颈,惹得她瑟缩。
“二哥何时喜欢我的?人家可是你妹妹啊。”
“大概、在你很小的时候。”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那样生动鲜活,他很喜欢。喜欢喜欢,就变成了心悦。
只是那时候他并未将这情感当作爱意,只是对一件精致物品的喜爱罢了。
随着距离会减淡,可有可无,非是必需。
可是那一晚欢情让他认识到,不止喜爱,想据为己有。
想叫她心上,也只有自己。
“可妹妹只喜欢七哥、真的只喜欢他……”
在他面前,她唯有坦诚吐露求得一丝宽赦。
他捏住她下巴,声色冰沉,“你从前与他厮混,二哥不说什幺,他对你利用,你也都知道不是?”
可现在不是了。
她不吭声,由着他凌厉目光审视自己。
“还是九妹喜欢那个王座?嗯?”
“不、不是……”她急忙否认,“七哥是什幺我都喜欢。”
他低沉发笑,笑得她心中悚然,“如此甚好。”
“二哥你要做什幺?谋反?”
他起身坐于床沿,背影若幽夜暗神,冷言对她道:
“是他先容不得二哥。”
“二哥不强迫你,选他还是二哥,九妹自行决定。”
“二哥你不要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会伤陇娘娘的心的。”她扯住他的手,拉住欲迈步离开之人。
被柔夷小手握着,他心中若镀上柔和温度,坐下拢了拢她的头发。
“九妹从小就偏向他,这次,希望能让二哥意外。”温柔勾起她的下颌,复上一吻。
“二哥、我、我选你,你就不谋反了吗?”
她希冀的眼神只惹得他又堵住她的樱唇,毫无怜惜粗暴镬取。
她擡手推他,被握住手腕。
陈纭不去梁国了,紧紧跟着陈恪。
希望他能心软,改变主意。
“九妹这样日日盯着二哥,又能改变什幺?”
站在沂粼城城墙上,她不去看他。
纵使什幺都不能改变,她也不能看他落得和大哥一样的下场。或者,七哥落得被覆灭的下场。
“二哥的理想真是高位吗?其实是无忧名士闲散逍遥,更是二哥所往吧?”
“九妹这幺快就将二哥的心思吃透了,”他含笑一点一点靠近她,“二哥真想把你丢到床上,操到除了喊二哥给你更多,就什幺也不会了……”
她背靠着城墙,退无可退,被他圈在臂弯,疏沉的影笼罩下来。
白嫩的小脸因他的话迅速发红。
“二哥、我可以帮二哥实现心中所想,你给妹妹些时间。”
陈逸对渚夷的大肆清缴严重胁迫到了陈恪,他若不反,只怕下一步便是南歧。
如今他志不在朝堂,可也非任人鱼肉之辈。
两人的矛盾、冲突,只要她肯去从中调和,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她动身回胡襄城。
片刻不敢耽误。
临走前,她对他说,“二哥心中所想,便是阿纭心中所愿。无论怎样,七哥之志绝不会是兄弟相隙,只争陈国这一片土地。”
他志在六国,统御天下。
决心改变每年向强国进供、维系邦交的弱势地位,稳固朝野局势,他是迫切了些。
自他登位朝堂因先前各皇子内斗四分五裂的局势只能逐一修复。
他已然做得效率相当之高。
各项新政的推行,使得百姓归心,深感王上仁政爱民。
父王最终的托付是对的。
倘若二哥为帝,虽然也会是能将陈国治理得很好的明君,但他没有他那份开疆拓土的心。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梁,齐,晋,卫,蜀五国,除了晋国小国寡民安居乐业,无甚野心,其他四国虎狼环视,想要壮大自身,只有把目光放在更远大的抱负。
她一直欣赏陈逸,便在他身上的野心。
少时她总嘲弄他“狼子野心”,成为最强大、无人可欺的存在,再也无人敢将他踩在脚下。
他要站在那个无人可及的位置。
同林七进入王城,陈纭的马不知是不是由于过于疲惫,直直冲向一间磨豆棚子、石磨旁的一桶新鲜豆子。
棚边正排队打豆腐的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纷纷惊慌失措,陈纭夹紧马腹使劲向后勒缰绳,扯得马儿偏头,却更加狂乱,生生将她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