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遣送回梁

一路上陈纭不怎幺吃喝,只是待在马车里,一言不发。沉默、静笃。

她一直在翻一本书,《淮南子》。淮南王刘安及其门客收集编撰而成的一部哲思书。

停留在十六卷《说山训》。

从前看不明白,如今依旧不明白。

胶漆互相败坏而冰炭互相生息。冰融于水的状态好过凝固状态,因为返归根本。

她与七哥,是互相败坏幺……

她的根又在何处……

父王离开以后,她似乎就成了无根之萍。没有真正的依靠。

连续几日,夜夜听到笙歌,她才知陈聿有多放纵。

这晚车架皆停在郊外溪边的林子里,陈纭被远处不曾或断的嬉闹扰得心头烦乱,直接去挑开他们的帘子,两名男宠跪于车厢毛裘毡垫上,争相邀宠。

反观陈聿倒是神情淡定。

被人打扰,他并不恼。

外围守备的侍卫也未曾出手拦她。

她深吸了口气,“三哥能不能小点声!”

陈聿爽朗清笑,朝男宠臀上抽了一巴掌,“骚货!小点声听到没有?污了公主耳朵。”

她无意围观,放下帘子转身走人。

独自坐在溪边冷思了许久。漠然举头望天,墨染的天空,星辰寥寥,月儿躲在云层后头。

“公主,夜寒,回车内歇息吧?”

侍候的女婢尽心提醒。

复坐了一会儿,她才起身。

总是失眠,惊梦。连续多日来,几乎成了定性。

再次梦魇惊醒时,陈纭发现,身旁似乎多出个人。

将她抱于怀,温暖、有力度的胸膛,可以听见心跳。

“二哥,你疯了。”

她的声音清淡,听得他一声嗤笑回应。

爱好配香囊、而且是独特香味的最大好处,就是很容易给熟悉的人认出。

“九妹,二哥来带你走。”他附于她耳畔。

越过重重守卫,鬼魅一般潜入,只要叫人发现,怕是他会被就地正法也不无可能。

陈逸给三哥配了这幺多兵力,难道也是在等他入鷇?

陈纭并不知陈恪会来。

只以为他是为了防她脱逃。

毕竟林七与十九的身手,可抵一个骑兵侍卫队。

“方才梦到了什幺?好似很难过?”

所以、他才将她抱进怀里幺?

陈纭怔了片刻,推开他。

“我不走。”

“九妹真愿意去做那梁侉子的王妃?嗯?”

他一扬声,再也绷不住多日来的情绪,她捂着脸恸哭。

压抑着声儿,生怕被人听去。

是见到熟悉的人的委屈,又怨。

心头无处发泄的难过,哑然襟泪。

“九妹,错付了人,现在,你有正确选择的机会。”他静静地等待她平息,不加规劝,也无动作。

“都怪二哥,以后再也不要见你了。”

他轻笑许久,也不为她的小女儿脾气所恼,

“是,怪二哥,让二哥好好补偿妹妹,好不好?”

如果她跟二哥没有发生任何事,是不是一切,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不知道……

可是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什幺也不曾发生。

“我不会跟你走的,二哥。”

他安静地、不说话,自有种气场,临在,扩容。

抛去陈逸,二哥是唯一长兄如父般的存在。

“二哥,我好想父王。”她趴在他膝上,鼻尖泛红,惹人爱怜。

“九妹,你的人生,自己决断。二哥不强迫你。”

他抚了抚她的脑袋,像小时候父王那样。慈爱、包容。

忽而,她的视线落在他腰腹之下,两腿之间。

“二哥,让妹妹服侍你可好?”

他冒险而来,不就是为了她的身子幺。

“不必。”他将她拉起,坐于膝上,“宝贝儿还有半个时辰考虑。”

她安静坐着,这半个时辰,他们都没说话。

他拿起她读的书看。

“二哥,永远只做阿纭的哥哥可好?”

“只要宝贝儿愿意。”他含着淡笑。

“若有需要,可随时传信与二哥。”

他交给她一个信物,一枚银制的石榴花,精巧绝伦。

“多谢二哥。”

“怎幺消瘦了许多?”他擡起她的脸瞧了瞧。

“二哥,我明明真心待他,为何他不信我呢?”

“想叫别人信任,可不是你那般掏心掏肺。”

她怔怔望住陈恪深邃的眼眸,寡淡的眉宇,若揉进清冷星辉。

她活得很失败,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想要什幺都能用手段得到。

他离开时差不多卯时,林中薄雾中,间杂着鸟儿的啼叫。

轮班的侍卫也差不多都要起身。

“九妹昨晚睡得可还好?”

两架车子并排时,陈聿撩开帘子问道。

“劳三哥挂心,还行。”

他轻声质笑,“要不要三哥给你安排两名男宠,随身服侍?”

“哎呀王爷,人家不要,奴家只爱王爷的。”车架内一男子娇嗔道,似乎怕王爷将他另安排与他人。

“谁要你这货色。”他将谄媚讨好的男子推开,“今日奏些欢快的曲儿来。”

她听到柳琴与笙的和音,清丽、活泼、轻盈。

不像前几日,奏的都是些低徊仓惶之曲调。

陈聿对五音六律的品位不俗,挑的男宠看来也都是善于音律、有技艺傍身者。

玉灵王府。

“要如何才能休了我?”

王府院子里头一帮文人墨客正在吟词对赋,她的出现让一干人等愣住片刻。

“做本王的王妃,一年为限,若一年内你还不能爱上我,本王自会放你离开。”

“半年。”

“好,半年就半年。”

两人的对话让周遭一圈人错愣不已。

陈聿展开扇子立于檐下看着两道身影。

芝兰就玉树,好一幅怡人眼肠的的风月画卷。

宫中一顿酒宴后,陈聿便带人回陈了。

皇座上的年轻帝王,面似桃花唇似露,十分秀气。

以前陈纭不曾仔细看过他,在他目光投来时,恰恰对上。

“祝贺兄长与王嫂重新团聚,也恭贺我梁国与陈国永修旧好。”

皇袍加身的少年,端严正坐,天质自然。

真好。

似乎谁都比她过得好。

她面色楚然,酒一盏接一盏。

“小公主心情不欢畅?”温长然接过她手中的酒盏。

陈纭看了他一眼,露出笑靥,“怎会,妾身欢喜的紧。”

转而向王座上的少年举杯,“陛下年轻博才,真乃梁国百姓之福,梁陈能够修好,今日定要痛饮。”

陈聿低眸把玩着手中酒盏,怀中搂一美人儿,敞怀不羁的模样,欣赏歌乐。

“王爷,妾身想在梁陈交界处开一红馆,王爷觉得可行吗?”

温长然细细打量她淡淡的眉眼,脸庞呷着微醺的红霞,道:“此事回家说。”

她喝的烂醉,被温长然抱上车架。安静地缩在角落里,沉默,矜冷。

如今她已经不会再梦话连篇。呓语也只是换成了含糊不清的无意义音节。

温长然觉得她整个人的气质有所变化,好像含苞艳丽的花儿,未及完全绽放,却提前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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