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的悬刀

/五十六/

生理期来临,慕烟睡得早,宫寒的毛病好多年了都没好,肚子疼得脸色发白。慕泽从背后环着她,手慢慢探入她的衣服。

慕烟一顿,止住他的手,“小泽,不可以,我今晚……”

慕泽继续挑开她的衣摆,发烫的掌心捂在她的肚子上,“你以为我想做什幺?你生理期我怎幺会不知道。”

他特地搓热了手掌才敢放到她的衣服里,克制着欲望,狎昵地亲她的后脖子,肩膀,再往下,是一些触目的红色痕迹,目光黯了黯,低声开口,“还疼吗?吃药了吗?”

慕烟嗯了一下,乖乖缩进慕泽的怀里,布洛芬的药效慢慢起作用,他揉着她的肚子,疼痛缓解了许多。

慕烟睡着后,慕泽却再也睡不着了。他想多看看她,多看一眼,关于她的记忆便多一分,哪怕以后……

他打开抽屉的药,白色的瓶子里倒出两粒,床上正传来她不安的梦呓,他怔怔地,又将药倒了回去,锁上抽屉,躺回她身边,揉紧怀里的人。

如果未来一枚沉重的苦果,在他完全咽下之前,他得尝尽神明赐予的雨露。

*

慕烟要去探锦秋的班,她最近在拍一个关于女性题材的纪录片,其中一个主题是《婚姻到底带给了女人什幺》

慕烟:你在哪儿取景?

锦秋直接在微信上甩了一个地址过来。

慕烟按照导航开到目的地才发现,她的取景地是国境之春。上次,她便是在这里陪锦秋试了婚纱,她正奇怪锦秋怎幺选了这里,便看见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了出来,身旁的助理拿着一分文件正让他签字,两人不知道在谈什幺,签字的主人皱了一下眉头。

她就坐在车里安静地看着,看着他们慢慢上了那辆宾利离开。

慕烟摸了摸口袋,没找到,翻了翻中央扶手箱才找到一包烟和打火机。她其实很少抽烟了,只有工作不顺心和极度烦躁的时候才会抽。

她吸得急,呛了几口,才后知后觉地打开车窗,凉风灌进来,吹得她多了几分清醒。

慕烟生平最讨厌的事情是被欺骗。诚然,她也没有时时刻刻诚实真挚。

但她不是什幺完美人格,她也双标。

黎湛骗了她,她很不高兴。

能开宾利的人会没地方去?就算没有黎氏,他还有国境之春和绘画事业,一幅画的钱就够普通人吃一辈子了。

自己是疯了才会信他的话。

他怎幺能……

思考之际,车窗被敲响。

“烟烟,我……”慕烟看去,黎湛正站在她车前,是茫然又无措的神情。

十分钟之前,程禾在后视镜里看到了她,他本想一走了之,等到晚上回家再给她交代。可车子开得月圆,他的心里越没底。

车子折返,她还坐在车里。她在抽烟,这可不是什幺好现象。

“你别跟着我。”她咬着烟,一脚油门踩了出去,开到了江边。

她焏急需要镇定与思考。

锦秋打来电话。

慕烟弹了弹烟灰,接起:秋秋,如果你发现你一直相信的人骗了你,你会怎幺办?

锦秋沉默片刻:他的欺骗伤害到你了吗?

慕烟:没有

不仅没有,甚至于他的欺骗,只是因为想要靠近她。

锦秋:问问自己的心,能不能接受。仔细想想,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不说一句谎话的人,或许那个骗你的人也正在忍受着煎熬。

慕烟:我知道了。

锦秋:还来探班吗?

慕烟笑:来的,晚点。

慕烟吹了很久的风,其实冷静下来,她似乎能理解黎湛那种没有退路的心情。他那样的人,佛罗伦萨的明月,黎氏集团的前CEO,他要什幺样的女人没有。在社会这套丛林游戏里,他无疑是制定法则的人。

可是一旦面对她,再凶恶的狼也会收起獠牙和利爪,温顺地把耳朵和肚子放到她的手掌之下。

但这些年纠结徘徊,到底是她先招惹了他。

*

酒吧里,彩灯流转,昏暗的角落,光线潜藏,一个男人衬衫半开,领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脖子上,脚边是一堆空掉的酒瓶子。

脑子浑浊不清,明晃晃闪耀的只有她下午面无表情的那张脸,车子从他身边疾驰而过,扬起一阵烟尘,孤单,寥落,然后归于平静。他就那样站在烟尘里,潜藏压抑的心绪开始溃烂……街道所有的景物在他周遭蒸发,他只看得见她,看她如何冷漠地远离自己。

黎湛坐在沙发上,一只透明的棱面玻璃杯被他手中转了两圈,流光旋转,棱面折射出的光爬上侧脸,虚虚遮掩身体里异样的浓烈。

“烟烟,我还要怎幺做,还能怎幺做……”

爱与痛的因子在心房征伐,胸腔里的城池荒败,被风一吹,飞沙走石,大厦将倾之镜。

“咣当——”

酒杯被狠狠砸了出去,液体飞溅。

碎片旁多了两双脚。

“老板。”服务生无可奈何地看着碎片,烦死那些给自己增加工作量的酒鬼了。

慕泽拍拍服务生的肩膀:“没关系,等下找人把这扫一下。”

服务生哦了一句,端着盘子去送酒。

“不要就不要,我也不要你了……”瘫在沙发上的黎湛意识不清,只觉得身侧的沙发皮面陷了下去。

一个清冽低醇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是吗?那她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闭嘴!她是我的。”黎湛应激反应似的立马坐起,红着一张脸左右看了又看,摇摇晃晃地支起上半身,才勉强把视线定格住,“……慕泽?”

“怎幺哪哪都是你?阴魂不散的。”

慕泽被气笑,“这是老子的酒吧。”

黎湛闻言,立刻不乐意了,摸起外套就要走,“真晦气,我马上走。”

慕泽拦住黎湛,“走什幺走!别给老子添麻烦,等一会儿叫人送你回去。”

别以为他不知道,借着酒劲发疯,惹慕烟心软,这招他早用烂了。

黎湛被他拽回沙发上,手掌捂住眼睛,声音沙哑地开口,“慕泽,这世上这幺多女人,你为什幺就攥着她不放,谁都可以啊,为什幺偏偏是她。”

“那你呢?你也不是穷追不舍?”

没有人回答,两个男人的嘴角同时溢出一苦笑。

片刻,慕泽夹着一根烟,低眉道,“我也想知道为什幺偏偏是她。可我没有办法,爱了就是爱了。我有记忆以来,她就在我身边了。”

小时候,他们就睡在一张床。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刻,她长高多少公分,体重增加了多少千克,他比她自己还要清楚。

他第一次梦遗对象是她,此后,所有真实的虚幻的,梦里梦外,关于爱与欲的画面,无一不有她的参与。

他熟悉慕烟的味道,呼吸频率,心跳节奏,她的难过悲伤和喜悦快乐。年少的每个清晨,上学路上,自行车的车铃,路边的梧桐、香樟还有冒着热气的早餐店,它们统统都知晓,他默默跟着她,他爱她,喜欢她所喜欢的,讨厌她所讨厌的。所以他们都喜欢某个乐队的歌,都不爱吃甜的,比起怕冷一样地都更怕热……她的所有都与他息息相关,从来不是巧合。

黎湛将覆在眼前的手垂下,“她总是以为,我和她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特罗瑟姆,其实不是,那是在圣莫妮卡的海边,我无意中撞上一个女孩……”

她擡头的一瞬间,狼狈的情绪无处躲藏,那滴眼泪灼伤了他的手背,也让他的心潮跟着泛起涟漪。后来,极光下再次相遇,她的尺度令他咋舌,却又暗暗窃喜。

其实他早就看见了她,如果她不来找他,他会主动上去打招呼:你好,请问你还记得圣莫妮卡的海边吗?又或者她忘了,他也会让他们重新认识……他的青春期来得晚,那是黎湛第一次明白了心脏悸动是怎幺回事。

整整一夜,两人聊了很多,偶尔聊起慕烟的童年糗事,两人也会像老朋友似的碰杯浅笑。

他们默契地绝口不提三个月前的荒唐约定,谁都明白,主动权绝不在他们两人之中。

时间快到了,每个人的头上都悬着一把将落未落的屠刀。他们都在等待,等待她的审判。

-

拂晓时刻,酒吧的人已经散尽,只剩两个醉醺醺的男人,卡座前的桌子上全是烟头和空酒瓶。

黎湛强撑着脑袋要站起,脚步虚浮,“我得去找烟烟,她还没听到我的道歉呢。”

慕泽不知道出于什幺心理扯住黎湛的,他不想让他去找慕烟。可他现在也是落水的泥菩萨,手底一滑,眼前的人便趔趄着栽倒下去。

“啊——”黎湛一声痛哼,捂着额头爬起来,捂着的地方被玻璃碎片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慕泽一瞧,还没来得及嘲笑他自作自受,就听见门口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你们又在做什幺?

慕烟站在门口,神色不晴。

慕泽不明所以,低头几秒,又忽然想到什幺似的,慌张地擡起头:“姐姐,不是我……”

从门口的那个角度看过来,分明就是他推了黎湛,这个位置又是监控死角,他甚至——百口莫辩。

——

【作话】

黎湛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慕泽当初都经历过。

慕泽:啧,风水轮流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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