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时间。”
站在车子旁边的顾衍先做出回应,站直身子,对那边的席文诚说:“我先来的,你没看见她在和我说话吗?”
席文诚面色不虞,越过他、和站在他身后的宁虞说:“能不能分给我一点时间?”
刚刚入夏的夜晚,偶尔吹过的风里都是燥意,手中那杯椰奶已经在化冰,杯壁上水珠一路下流、将她的手弄湿。
黏黏糊糊的让人难受。
宁虞站在原地、沉默着晃动一下手中的杯子,隐约还能听见冰块碰撞的声音。
席文诚此刻才看见她手上的那杯东西。
他与她共有的回忆,在现在,由她和别人一起分享。
回忆从来不能完全消除,但却可以任由新的人进行覆盖。
他一直都在避免将自己和顾衍做比较,更害怕去直面宁虞对顾衍的感情。
八年前是如此,现在更是。
看到他脸上露出想要逃避的神情,宁虞忍不住皱起眉头,声音有些大:“你又想走?”
她难得有怨气,不自觉将手中的杯子握紧,扭曲了原来的形状,盯着他:“我不懂,为什幺你总是这样?”
八年前,还是现在,他为什幺总是想要用逃避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以前她和他都年轻,两人处理问题的方式都不成熟,在那般混乱的情况下,他离开她完全能接受。
可是…
“你又说很在意我,又说想要和我重新开始,我的情况你也都知道了,你不是不在意吗,那你为什幺现在看见他又要摆出一副抗拒的模样?”
在这样不对等的关系下,占据上风的她本不应该委屈,可当看见他又露出和八年前一般的神情,又做不到完全没有情绪。
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在意他。
“我不明白,如果你还想走的话,我到底又要用什幺借口来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
是不是因为她太纵容他,所以给了他——无论他怎幺做,自己都不会放弃他的错觉?
“别再看他。”
顾衍以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用双手抱住她的肩,将她转向自己,让席文诚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得不到身后人的回答,她索性低头盯着鞋尖,一下又一下、轻轻地踢着地面。
“你总是喜欢对他心软,”顾衍双手抱胸,也低着头,不过却是在看她,“什幺时候能把对他的心软,分点给我?”
宁虞擡头与他对视,什幺也没说,一把将手上喝空了的饮料杯塞进他手里。
看着手上的东西,他突兀地笑了起来。
两人的互动都被站在一边的席文诚看在眼里,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做些什幺的话,那他和她之间、就真的再无可能了。
“要不你先上去,我帮你应付他?”
宁虞也学着他,双手缠绕一起、放在胸前,耸耸肩说:“不要,我自己的事……嗯?”
她想自己处理。
话未说完,人已经被冲过来的席文诚一把拉走。
顾衍想要阻拦,却被她用言语制止:“没事,你别掺和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他只能停下脚步,任由两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最终在一棵大树下止住脚步,席文诚松开她的手臂,宁虞也顺势往后退了几步,和他保持一定距离。
“对不起。”
由道歉为起始的坦白,他不知怎幺就红了眼睛,反复说了几遍:“我不想这样的,都是我的错。”
“我不想听道歉,”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她勉强能做到坦然面对他,不再绕弯、径直问他,“所以你的想法到底是什幺?”
“我不能理解你为什幺这幺在意顾衍,更不能理解你想要逃避的心理,明明我…”
明明她已经对他做到了足够偏爱。
顾清明、顾衍乃至程深,都明确表示过嫉妒她对他的态度。
他感受不到吗?
不可能。
只见他低垂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般:“我没有办法,做到坦然面对你和顾衍之间的关系。”
“我能给你的,他都能做到。而他能做到的,很多都是我没办法做到的。”
八年前,站在顾衍面前,他所羞愧的都是物质条件不如对方,而现在……
“我和他不一样,看见你和其他人在一起,我会嫉妒、会不满,会有很多阴暗的情绪,而顾衍他好像完全没有。”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幺了,我明知道你对我很好,也知道你对我的好是因为过去我们在一起时很开心,其实我应该满足的。”
也不是没有过窃喜,在最初的时候,他会因为她的每一次心软和妥协而沾沾自喜。
别人没办法拥有的偏爱,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他在她心里的地位,远比想象中要更重要。
可后面就变了。
“当初为了让你选择我,我用过不入流的手段,我那时候没在意那幺多,只觉得你能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就行,至于是因为什幺,我根本就不在乎。”
说到这,他脸上竟然带了点笑。
“可后面,很多事都超乎我的掌控之外。”
他能做到的事,别人也能做到。
他不能做到的事,别人好像也能做到。
“我其实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幺大度,无论是你和程深,还是你和其他什幺男生,我都没办法坦然接受。”
甚至到现在,席文诚也一直在想,究竟要怎幺样做、才能将这些人都从她身边赶走。
“我也不知道你和顾衍这些年的相处模式是什幺样的,但是好像…”
他无奈地承认:“他远比我要做得好。”
“所以,”宁虞依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别扭,勉强总结,“你是觉得,在我这里,他已经能够完全替代你了?”
“嗯,”席文诚点头,再补充,“或许在以后的某一天,你也可能会突然意识到,我根本不值得你这幺偏爱。”
不值得个屁。
宁虞果断伸手,踮起脚去拧他的耳朵:“你凭什幺这幺想?”
耳朵上传来痛意,席文诚有些愣住,完全没有反抗,任由她教训。
“你能做到的,别人当然都能做到,但是因为别人能做到,我就一定要喜欢他吗?”
“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重要的不是你做什幺,而是在那段时间,和我经历一切的人是你。”
“我…唔。”
脸颊两侧都贴上柔软的肌肤,她微微愣住,而后唇上便传来熟悉的触感。
没有一点预警,他几乎是一步上前,用手捧住她的脸,低头重重吻了下去。
很短的一个吻,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已经结束。
“真的吗?”
他似乎很激动,胸膛都在剧烈起伏,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有些失控:“你真的是这幺想的?”
“不然呢?”
宁虞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那你以为我为什幺要对你念念不忘?就凭你的这点好,这世界上有的是…唔。”
他又低头吻住她,和前次的浅尝辄止不同,这次他索要更多,不再只是简单地亲吻唇瓣,而是撬开唇缝、含住她的舌尖吮吸挑逗。
有她这句话就已经够了,席文诚不会再奢求更多。
被亲得有些迷糊,但她竟然还能分出神来思考——
她是不是对他太好了些?
分开的时候,两人嘴唇都在发麻,他低头、与她额贴额,微喘着说:“我不会再退缩了。”
有过几次前科,宁虞早就对他没那幺多信任可言,直言道:“随便你,你再闹别扭我也不会哄你了。”
“我最讨厌哄人了。”
……
楼下。
宁虞停留的时间实在太久,程深忍耐再三,最终还是没忍住,开了门下楼去找人。
结果只看见了顾衍和他身边的车。
“她人呢?”
冰冷冷的语气,好似他欠了他什幺的模样。
顾衍低头看了下手表,确认已经过去将近十分钟,猜测宁虞十有八九已经和那人达成了和解,估计现在正在抱着、共诉衷肠呢。
“她和席文诚走了。”
他向来不是什幺好人,与其一个人在这生闷气,不如多拉一个人下水。
两个人难受总比一个人难受要好。
果不其然,在听到席文诚三个字的时候,程深明显变了脸色。
“你没有拦她?”
“我为什幺要拦她?”
顾衍靠在车门上,双手抱胸,就这样看着他:“你得明白一件事,是你忌惮席文诚这个人,而不是我。”
程深呼吸瞬时乱了,被人刺到痛处,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击。
“…你就真的,什幺都不在意?”
“连她答应我求婚这件事,你也没有任何想法吗?”
听到这,顾衍才勉强站直了身体,回应:“刚开始在意过,但现在觉得没必要。”
“她就算是结婚了,对我来说,也没有什幺区别。”
这世界上多的是貌合神离的夫妻。
他从来就不在意这些虚的东西,有没有名份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
宁虞的心。
他要比任何人,都更贴近她的心。
手中的饮料杯一直没扔,顾衍又盯着它看了看,当着程深的面,走到一旁的垃圾桶内,将它丢进去。
“你不去找她的话,我就去了。”
他甚至还能对着程深微笑,说——
“还有,她今晚应该不会回家。”
他会将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