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森到达亚摩斯城葛蕾皇后区的时候,是在布朗公馆事发第二天的早晨。
传送魔法阵前早有一群人马整齐安静地守候,亚摩斯城的分团长詹姆士全程陪同,在路上梳理这起突发案件的过程。
被迫早起上工的黑马不情不愿地踏着老区年代久远、崎岖不平的灰石砖,时不时像打哈欠似的甩出几个抱怨的响鼻,不过这些丝毫不影响主人的勤勉尽职。
“……大人,经过我们的全方位搜查,昨晚的事情就是这样了。骑士们已经控制住布莱兹和‘惊奇秀’所有人,接下来一切听从您的指示。”
威尔森没有佩戴沉重的银盔,而是穿着风格硬朗的团长规格制服。他点头,调出四个守卫队成员,下令道:“扎克,你和他们去审问布莱兹和负责杂交种展览的相关人员;其余人随我去布朗公馆。”
“遵命,团长大人。”骑兵们齐声回答,他们离去时整齐划一的步伐就像从河流中自然分出的一束水流。
他淡淡地垂目,转头问分团长:“詹姆士,近几年甘草平原的魔兽群是否有异常动态?”
跟在威尔森后面的詹姆士答:“大人,自从骑士团和圣教会共同施行‘神圣灯塔计划’以来,如今野外几乎没有魔兽集群了,近年来恶性伤人事件更是零起。至于威胁性较低的杂交种,只要发现一头骑士分团均一并收容了。”
至于那些杂交种的去处,在场的各位都心知肚明,那可是大家默许的一笔积极创收的骑士团运行经费。
虽然名门望族出身的威尔森从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团长那儿钦点接班后已出任大团长三年,但也是从一名最普通的骑士开始他的生涯。对于这件过去看来再正常不过、必需的小事——甚至被明正堂皇地冠以“正义的回报”之名,现在从另一个角度出发客观审视,他的心情却有些复杂。
詹姆士许久没有等到顶头上司的评价,久违的心慌使他觑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
骑在高大黑马上的男人背脊永远挺直,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察觉到身后的犹疑打量,威尔森微微侧过脸,喜怒不辨地说:“嗯,我知道了。”
噢,女神啊!詹姆士干笑几声,大团长到底是什幺意思?他可不愿意昨晚这一起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意外事故就把他们过往的功绩全部消解为一堆泡沫。
在分团长的惴惴不安中,一行人拐过几段曲折的街巷砖路,终于抵达布朗公馆被封闭的大门。
出于一种想要极力表现自己的兢兢业业的心态,詹姆士特意补充说:“大人,这里曾是臭名昭著的学者凯伦•布朗和她的父亲西瑞尔•布朗的房屋。您知道,总有对现状不知感恩的平民妄图违逆女神留下的光辉神谕——当然了,在上古纪元便长伴女神身侧的老贵族们本应该得到优待。总之,凯伦发表了她的惊世言论后,在某天抛下了父亲离奇失踪了。不过出于道德上的考虑,我们还是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搜寻,虽然目前为止还是没有发现她的下落。”
詹姆士出身的家族自然也位于这些老贵族之列,理所当然地想要依靠传说中来自于血脉的高贵纽带亲近洛斯查尔德大公爵的长子。这位分团长常常被新贵族和平民们暗地中指责太过于目中无人,可是这对于詹姆士这类人的阶层来说不过是常态做派,毕竟,老贵族肩负的是女神在人世间所撒播的荣光。
遗憾的是,分团长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威尔森忽然凝眉,翻身下马解开大门的封印。又是完全陌生的、细微的魔力波动,如果不是他曾在边缘沙漠的巴里宅邸里意外遇到的大型魔法阵,否则根本无法察觉到这里残留的手笔,和那天如出一辙。
就算威尔森再怎幺有手段,也不可能从巴里一个已死之人的嘴里撬开背后的秘密。抓捕到的施华洛弗家族的贵妇人,也只是利益蒙心、毫不知情的重要一环。
浓臭熏人的血腥味经过一夜的凉风阵阵已经散去大半,二度人去楼空的公馆如同每一处都雕刻精美却阴森空洞的古旧墓穴。
亚摩斯城某处的高档旅馆。
你和希达克里特面对面坐在套房的小客厅沙发里,享用着旅馆后厨送上的当地特色早餐。
优雅地往花苞造型的茶杯里放进几块甜蜜的方糖,他随手搅拌着茶匙,面上是半信半疑的:“所以,你其实是一只藏在沙漠领主府邸里爱好是‘清理’魔兽、孤苦无依、一无所知的‘神奇生物’,平时以扮演着某个人类的具体角色为生,尔后被威尔森团长强迫收容?”
“对,对。”你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九分真一分假的故事,煞有介事地点头,“我身上可没有任何值得不世出的天才特意钻研的价值。”
希达克里特靠在深绿色的椅子上,仿佛参与茶话会般闲适地交叠双腿,似笑非笑:“阿琉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你一怔,不知道该怎幺回答才比较好。“时间的尽头”?当然不可能。想来想去,干脆还是装傻充愣好了。你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和任何一个聪明人打交道了,再合胃口也不行。
他一开始就没有为难你的打算,开门见山地替你回答:“女神的‘神国’。更准确的说,是通往‘神国’的幽暗狭路。”
女神的神谕中,“神国”只会为最为温顺、纯洁的羔羊打开,引导他们的灵魂步入永恒的国度。不过,要是有人声称他凭借通达星空深处的水天之镜和前人的研究成果,连接上了一抹高纬度的意识,从而开启第二条“道路”,绝对会被取笑是个戏剧里都不屑编写的荒谬绝伦的臆想。
“我和威尔森进入魔法阵后一睁眼就在往下掉,接着就看见了你,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神国’。”你确实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汇,应该是“时间的尽头”在人类文化中的别名?
希达克里特轻啜一口高甜度的红茶,话锋直转:“原来是这样。阿琉斯不久前曾说身体出现了变化,现在怎幺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