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学校举办的文艺晚会,陈淼和齐柯代表班级参加,跳的是外国大型女子团体的双人unit。
这段时间她们下午回到宿舍起就一直练舞,在某宝选演出服。
以至于梁逸舟最近几次看见她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陈淼骨架小,全身上下就没几两肉,好在除了学习以外足够懒,零食奶茶也没少吃少喝,也算没瘦到只剩把骨头。
他们的相遇大多不是巧合,陈淼等在他的下课时间,坐在他的附近和他一起吃饭,下课后也会特意走去对面的楼道想离他近一点,偶尔还能和他匆匆对视一眼。
是一次次不经意的对视,也是一次次有预谋的相遇,在彼此心中生根,萌芽。
入夜漆黑,星星说它今晚不上班,不愿衬托陈淼的落寞。
场馆上装了投影的大屏,舞台上的灯光不规则的扫射。
陈淼在台下候场,长发披肩及腰,上身穿了一件港风复古原宿短袖,下身穿了一条黑色的百褶裙,搭配一双黑色的马丁靴。
等台上的人表演完,主持人介绍下场表演节目,陈淼和齐柯走上舞台。
音乐伴奏响起后聚光灯就打在陈淼了身上,照亮了因为高光更显得凹凸有致的锁骨,一双腿白嫩笔直。
灯光随她的舞姿摇曳,照得发丝仿佛沾上了萤火。
只有高一高二的学生在台下,高三的学子不能参加。
隐约看到了二楼的身影,她的心慢了半拍,动作都跟着僵硬。
转身跳过一个片段,再回过头来已是空空如也……
一舞过后,台下掌声响起,有人上台献花,陈淼望向对面,似乎想从那边楼道上搜寻到有人驻足过的痕迹......
高考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梁逸舟只有下晚课后才有些空闲时间能好好休息。
柏嘉刷着朋友圈,不少人录了今晚的舞台在朋友圈刷屏,最多的是陈淼和齐柯的,梁逸舟直接点开那人的朋友圈,是一分钟前发的视频。
他反复观看了很多遍,目光深邃又忧愁,将那人的一瞥一笑都刻进记忆里的深海。
高考前夕,历年来的传统,为了给高三学子释放压力。
周围嘈杂的人声在耳边浮动,漫天飞舞的纸从上往下飘着,墙顶不明不暗的长管灯发着白光。
陈淼有些恍惚,时间过得可真快,就这幺到这了。
教学楼刷着绿色油漆的栏杆上倚满了人,甚至挤到了相连两栋楼的走道上,不约而同地呐喊助威,念着悬挂在外侧墙上的横幅。
她尝试去搜寻对面那个熟悉又即将陌生的人,找到后在他的脸上流连。
学校老旧的广播发出滋滋的噪音,前奏过去总算听得清歌词,一首耳熟能详的歌——《那些年》,此时此刻大多有些应景。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这句话有两种理解:
一种是久别重逢。
一种是明示离别。
他们兜兜转转,重新开始,仿佛又像不认识。
“那些年错过的大雨。”的下一句是什幺?错过的爱情。
大家小声跟着哼唱,又突然被身边传出略洪亮的声音带动起来,一传十,十传百,霎时人声鼎沸。
唱着唱着眼里的泪就要夺眶而出,喉咙像被掐着堵住了声响,舍不得,当真是舍不得。
陈淼在心里歇斯底里哭吼,能不能不要分开。
她的眉头被情绪覆盖,浸染上悲伤,不受控制地有皱起的趋势。
不能用手把它碾平,突然就意识到自己情绪外露得有多明显,感受到身边的人都即将察觉。
擡眼看看天,看看楼上激昂的人群,眼珠缓慢平行转动,努力降下因情绪外露而升起的一些激素。
又看向地上被裁剪整齐的花丛,中间被圈住的雕像,和那刻了双可以翱翔的翅膀。
陈淼不再跟着哼唱,现在光听着想着歌词就已经要掉下眼泪,再一次对上梁逸舟的目光。
自两人同时让对方入住自己眼里的这一刻,整个世界都突然安静,他们遥遥相望,只看得见彼此。
梁逸舟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
今天男孩要赴女孩最后的约。
他们又走到那排花树下,被修剪得光秃秃的,只剩零星的叶子在上面飘摇。
明明人,地点,天气都没变,时间成了这个变量,不可逆。
夏季的风吹在身上又黏又热,陈淼不是一个耐热的人。
她那天化了个淡妆,脸颊淡淡的粉,嘴唇看着像削了皮的水蜜桃,整个人又纯又欲。
她心中百感交集,却不得不抑制。
简洁到一句话明了,“毕业快乐。”
梁逸舟看着她出神,喉结滚动。
意识过后急忙闪躲,侧过头,眼睛却不及防地被外边的阳光刺到。
话终于到了合适的时机可以说出口,梁逸舟不知道陈淼想考哪所大学,她是独生女,听柏嘉说她家里管的严,爸妈大几率不舍得她离家远。
梁逸舟问她:“有目标吗?”
陈淼早就做好回答这个问题的准备。
她淡淡说着,看着梁逸舟的眼神却是坚定的,一字字清清楚楚的传到梁逸舟耳中,“吾与汝同。”
他听柏嘉说过陈淼有想考的北方的大学,和自己一样。
听到这他欣喜中夹杂着更多的是忧虑,他怕这是陈淼现在一时冲动。
可他想把她与自己捆绑在一起,但是他不能那样做,闪过这样邪恶的念头,他在心里咒骂自己。
紧接着又听见陈淼从容地说着,“梁逸舟,我只比你小一岁,不用担心我。”
她还想说,她也算半步跨进成人坎的人了,想的、考虑的并不比他少。
只是意思到了就行,说太多就显得矫情了。
这一瞬的梁逸舟心中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被砸了一块石头,砸的人挑的分量足,将它砸的又快又重,沉进湖里,久久不得平息。
“我信你。”他的目光再未从她脸上移开。
这句话是陈淼一直想对梁逸舟说的,现在却对换了由他说出口。
所以她会像相信梁逸舟那般,坚定地相信自己。
“好,等我。”
教职工宿舍楼挨在树后,陈淼当天回了宿舍才知道,还挑逗齐柯,说她和柏嘉真够狂的,也不怕被看见,小心惹火烧身。
那时她和梁逸舟不熟,即使回想起来是做了些暧昧举动也心怀坦荡,现在却多了些担心奸情暴露的心虚感。
“那我先回去了。”
“嗯。”
目送她直至她的身影在拐弯处消失,梁逸舟回过身往另一方向走去。
陈淼没有回头却依然在转弯处看到他依旧站在那的身影。
她哽咽了一下,肩膀缩起,直到能清晰感受到皮被锁骨撑起的压迫感,才从离别的情绪中脱离。
轻颤的睫毛盛不住因分别而变得沉重的晶莹,滴落的泪掉在衣领,滑落到胸襟,湿痕随风飘散在空中。
不知这里后来又要见证多少人的离别......
又一学年过去,这期间陈淼给梁逸舟发的信息他好久才回,她想他应该是太忙。只有陈淼遇到不懂的题,他就会回的快很多。
有些题陈淼并非不能自己理解,她甚至可以问问同学,她只是太想和他说说话了。
梁逸舟很久才回复的时候,或许又刚好碰上学不进去的时候,她都会打开某宝疯狂购物,买很多很多好看的小玩意。
陈淼独自搬着行李走到校门,父亲已经在门口等候,身上还穿着银行的工作服。
一看见她笑容就挂了满脸,接过行李箱只用她拿自己的书包,领着她去车旁,母亲在车上等着,让她有些不切实际地想留住这段时光。
上车后由父亲起头聊起了家常,母亲叮嘱她要好好学习,不要和乱七八糟的人交朋友。
还问了学校里有没有人早恋,让陈淼不要那样做。
试探着她有没有,她说:“没有。”
母亲每次这样沉默不语,让陈淼心慌,她讨厌这种不信任,还有每次质问时母亲的眼神。
那人又说:“那就好,以后工作了想找什幺样的没有,现在太早了。”
“好好学习,知道吗?”
陈淼生硬地点了点头。
家里管的严,平日里出门,去哪,怎幺去,和谁,人的电话号码都是要报备的,还有很多琐碎的规定。
比如下午两点出门太阳下山前一定要到家,有时更是仅凭母亲一句命令,不得已就要往家里赶,她在家总是没有主见。
陈淼很少和朋友出去,她讨厌这些事无巨细的报备。
有时会趁着表姐来家里,顺便去她家住几天。
这个长假有人约了陈淼出去玩,她想化个妆,在房间捣腾了一会,中途母亲叫她,她实在没办法,反正迟早都得面对的,于是顶着刚抹上粉底液的脸就下了楼。
走出房门开始,陈淼觉得她自己一脚像是踩在了云端,头重脚轻,心像动物肚皮被人涮在火锅里七上八下,她紧张得脖子都冒了一层薄汗。
楼下没开灯,门窗紧闭,窗帘也拉上,只有外面的阳光透着玻璃门照进来,覆盖在地面上。
踏下最后一层阶梯,陈母望了过来,问:“在房间里干什幺?”陈淼的心提到了顶点。
陈母近视却没有配眼镜,她想抱着侥幸心理却被母亲的眼神盯得发慌,逻辑一下就被狠狠推翻,她没办法在这样的注视下撒谎。
从前是,现在亦如是。
她恨自己有与之抗衡的心,却没有对抗的能力,她再一次强烈的感知到自己的懦弱,卑微到了尘土里也是那最小的颗粒。
干脆自爆了,反正半年之后她就走,离得远远的,再也听不到这些至亲之人说出来的难听话。
如实回答的后果是,母亲的脸色果然一下子沉了下来,应该是比北京的雾霾天还要沉得多。
陈母的眼睛像欧美国人的眼,眼睛大,眼窝深,加上年龄增长更明显,显得眼睛深邃又渗人。
紧接着听见陈母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你发骚?”
陈淼的脸烫极了,明明周围没有别人听见,却像是被公开处刑。
她觉得很羞耻,根本无法接受自己最亲的人这样质问还有形容自己。
只能故作轻松的说:“没有呀。”这句否定像是在回答对方更像是自我安慰。
但凡说多一句都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她拼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怕忍不住就酸了鼻子,好不容易显露出一点的好心情就到此为止。
出门后她又恢复成在学校活泼乱跳的样子,却变得心不在焉,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点快乐瞬间被打回原形,本来是开心的事,却总被干扰,内心不够强大的人轻轻松松就被人扎成筛子。
傍晚陈淼回到家,陈母看见她又开始念叨,无非就是那几句话,警告陈淼再也不许那样做。
她说:“陈淼,你看看你脸上的痘痘,化了妆也不好看。”
对这些话本该是要免疫的,也许是最近太过安宁,要被打回原形,她突然就不是很想过以后的生活了。
现实从来只评价客观情况,它就要时不时出来压制那些沉迷在幻想里的浪漫主义者。
陈淼吃过饭后就往楼上走去,默默地松了口气,紧接着取代的还是不安以及对之后日子的恐惧。
这讨厌的一天结束了,还有明天呢。
她回到房间拿出卷子就开始做,试图用学习短暂地麻痹自己。做完几套卷子已经很晚,周围静悄悄的。
陈淼洗过澡躺在床上,一扫一天的疲惫,她现在无比清醒,望着空调上显示的温度出神。
要是只有黑夜就好了,她想。
如果非要有白天的话,天天都是阴天就好了。
她舍不得入睡,她要再熬会,一觉醒来又像进入一个新的循环,她害怕明天这个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