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十天里,虽然宫里所有太医都在尽最大的努力在救治。
但无奈朱由校的底子太差,加上落水时又受了寒邪,病情依旧每况愈下,身体肿得像个馒头。什幺也吃不下,每天只是勉强灌下去两三碗汤药,全凭着这些药来吊着口气。
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皇帝的大限之日怕是快要到了。
寝宫。
从昨天半夜起,朱由校的额头便一直在发热,烫得跟块烙铁一样,他就这样连续昏迷了整整两日。就在众人都以为这位皇帝要不行了的时候,谁知第三天一大早,一觉醒来的朱由校面色好了些许,还喝了几口参汤。
朱由校喝完后,少见的开口说了句话,说想要召见信王。
众人面面相觑,朱由校嘴里所说的信王是他的弟弟朱由检。他们兄弟两个从出生起就没怎幺见过面,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行个礼,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信王为人低调,平日里与宫里的人鲜有来往,整天只在自个王府待着,也不怎幺受待见,没有实权。
朱由校怎幺这个时候又想起自己这位皇弟来了。
疑问归疑问,下人们还是把信王给找来了。
通过层层传唤,越过一道道高大的门楼,走过重重宫阙,信王终于走到皇帝的寝宫。
朱由检刚走进这间屋子里,便闻到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他轻手轻脚的走近龙床,站在三重轻纱背后,能看到躺在龙床上的朱由校,他比印象中了瘦了一大圈,两只眼睛深深凹陷。盛夏时节,这位卧病在床的皇兄还盖着厚厚的棉被。
信王怕惊扰了他的休息,轻手轻脚地掀起珠帘,向龙床走过去。
像是感觉到有人来了,朱由校缓缓睁开双眼,但虚弱让他看不太清眼前的事物,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可是五弟来了?”
“正是皇弟,皇弟看望皇兄来了。皇兄放心歇息,早日养好身子,早日回朝。”
简单的寒暄结束后,一只瘦弱手从锦绣华丽的被中伸了出来,死死捏住朱由检的手腕,力气出奇的大。另一只枯槁的手则紧紧攥着金丝被,嘴唇动了几下,朱由校的眼角划过一滴泪水。
朱由校用尽他最后的力气,于病榻前顾命曰:“吾弟当为尧舜。”
信王惧不敢应,良久奏曰:“臣死罪。”皇帝慰勉至再又曰:“善视中宫魏忠贤可任也”。
弥留之际,朱由校最信任的人,仍然是魏忠贤。
朱由检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力度,腕骨都被他捏得痛了,不敢相信,一个将死之人竟会有这样大的力气。随后,他也握紧了这只手,像是在宽慰他,让他放心。
没过几日。
最后的最后,躺在深宫龙床上的朱由校手终于垂下,就像二十三岁的他对这个花花世界还有的诸多不舍,一切都随风而去了。
坐在床畔的朱由检把他的垂下来的手放平,最后一次尽做兄弟的义务,替这个有些陌生的哥哥掖好被角。
身后的房间里,站着皇后、太后、重臣和几个太监、宫女,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朱由校三位皇子皆早夭,没能留下一个子嗣。几派势力分成两大阵营,隔空相斗好几年,各自损伤无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幺也没能留下。
国不可一日无君,按照兄终弟及的规矩,皇帝驾崩以后,应该是由皇帝信王朱由检即皇帝位。
不久后,由朱由检继承大统,成为大明朝王朝的下一任皇帝。
皇宫里,不,应该说整个皇城都在忙碌,去迎接这位新君,上上下下忙成一团,礼部更是忙得见不着人。
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在皇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位年近40的中年男子见证了这场政治剧变后,认为有所为才能不辱自己“钱”这个姓氏。
于是他赶忙回到家,坐到案前连夜起草,上书给新帝。
监狱。
牢里放饭时间到了,值班的牢头给谢朝这间房扔进来两个又冷又硬的馒头,和半碗看不出用什幺煮成的稀粥,放得久了,有股酸味。
已在牢狱里待了半年的谢朝,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留下许多可怖的伤疤。他人机灵,能说会道,和一位年纪有些大的牢头老李混熟,从他那里了解到了不少新消息,倒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谢朝坐在地上,啃着硬邦邦的馒头,看向墙上的天窗。窗外的一方天空风云诡谲。他吃完后抹了抹手,眼睛一直盯着窗外。
“谢老弟,看什幺呢,这幺出神。”
良久,谢朝才说出一句:“这外面,要变天了。”
夜晚,皇城。
夜已经深了,而御书房里却还是灯火通明。
权力更迭之期,各项事务繁忙,各种奏折飞来。要是放在从前,这些奏折都是由魏忠贤代陛下批阅。而朱由检即位后,勤于政务,事必躬亲,奏折自然是送到新皇帝这里来。
宽大的书案上,内阁送来的文书堆起几个小堆,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朱由检决定再多看几份再睡。
夜半,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检放下手里的奏折,他揉了揉自己的自己发胀的太阳穴。身后几个宫娥看到后走向前来,有的为他捶肩,有的为他捏腿。他挥了挥手,示意用不着。宫娥们便都退下了,只留他一人在这间屋子里。
桌案正前方摊开的这份奏折,上面再清楚不过地列举了魏忠贤的十大罪证,为信王时只是没有实权,又不是眼盲耳聋,他又如何不知阉党的所作所为。
朱由检早就想把这伙人处理掉,只是苦于一直等不到合适的机会,将盘根错节的阉党势力连根拔起。
而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失去了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靠山之后,权倾朝野的朝廷第一大势力,阉党的末日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