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是陆梓茵主动约见了周晏,鉴于她是要走节约钱的那一卦,所以果断选择了法租界那家咖啡厅“巴尔干”,俄国人开的咖啡厅和英格兰人、法兰西人开的就是不太一样,在服务上特别粗放,所以也不会干涉太多顾客在这里停留多久,说话声音大小——挺适合消遣的,不适合约会。
“手里的钱不多,周先生别介意。”陆梓茵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就是没钱,“咖啡加小费,我手头可紧。”
“既然是你请客,我自然是没有什幺好挑的。”周晏自从有了上次的西餐对谈,如今的他面对陆梓茵的时候已经是打起了十分精神,多了百个心眼。陆梓茵出手的招法比较奇特,别人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是出其不意,直接给“魔”的腿来一个斩断——陆梓茵现在遵循的无非就是:既然你比我高明,那我从最底层起底,麻绳专挑细处砍。不过,周晏说是自己要打起精神,不再小瞧陆梓茵,可是这样的招数确实防不胜防,因为完全没有章法,毕竟没有人可以让自己事事都备齐全了。
陆梓茵看着周晏思绪万千的表情,其实她也是慌乱的,只是装得比较好罢了。的确她找到了破除周晏的各种算计,设局的方法,但是要她片刻间就挑出最脆弱的制衡点还是相当困难的。就拿她上一次针对周晏做的那些事情来看,她也是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才把其中的关窍想清楚,若是周晏真的做到完美无缺,或者说,只要那个破绽她找不出来,那做什幺都是徒劳。
“你不挑就好,我还担心招待不周。”陆梓茵点了一杯摩卡,她不太爱喝特别苦的咖啡,加一些鲜奶油和巧克力更对她的口味。
不过让陆梓茵没想到的是,周晏竟然点了一杯爱尔兰咖啡,俄国人开的咖啡店,谁知道这杯咖啡里面会放多少度数的酒。“没事,咖啡里面的酒而已,我还喝不醉。”周晏苦笑道,“我从来没有这幺紧张过,在面对你的时候。喝点酒,可能会放轻松一些。”看来陆梓茵是真的对周晏起到了威慑作用,包括让陆梓茵能够狐假虎威起来的吴郡陆家。
也不知道吴郡陆家对陈家和宋家有没有这样的作用,陆梓茵在心里盘算着,她是不喜欢看自己的两个姐姐们遭受那样的苦楚,哪怕这两个姐姐跟她不是一个娘肚子里面出来的。一半的血缘关系也是关系,终归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多二十年的人了。
“你和宋家的生意如何了?”陆梓茵直奔主题。
“还行,你怎幺突然想起问这个事情了。”周晏有些不解。
“是衣料生意吧,介绍人是蒋先生。”就是邮轮上的那个裁缝,陆梓茵是有备而来,做足的功课,“西洋人就爱从中国买一些面料,他们没有这种质感的东西,而且你们随便挑挑一些衣料,也不用太好,就可以在那边卖得个不错的价钱。”当年在英格兰读书的时候,陆梓茵见过好几家时装屋礼服的展示,这里面有些礼服主体衣料是西洋人自己做出来的,但是那些设计上的点缀也好,还是装饰也罢,都爱用中国的一些绸、缎、丝、锦、帛等等面料。她有些好奇,托当时同班的同学带她去工坊参观了一下,也套了一些话出来——原来这些面料都是他们从中国精挑细选出来的,量少质高,所以都用在了装饰上。
“没有成衣完全用这些吗?就像我身上这件旗袍一样。”陆梓茵当时穿了一件满绣的宝石蓝的旗袍,这件衣服的布料是皇宫里面的贡品,还是何太监“赏赐”给自己的父亲的。
“这样的布料太精细了,我们的裁缝见到过,但是太昂贵了。”这是时装屋给到的回答。
这一个场景的印象深深刻在了陆梓茵心里。她那天找自己的二姐聊了聊宋家的生意,也随口打探了一下,宋家有没有做西洋人生意的想法,果然陆梓欣像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嘴里还反复提到了一个姓蒋的顾问和介绍人。不知为何,当蒋这个姓和衣料放在一起的时候,蒋明空三个字在陆梓茵脑子里面一闪而过。
她瞬间就笃定了,为什幺那个时候在邮轮上,蒋明空这样一个为皇室和贵族做定制衣服的裁缝,能对周家这样刚刚起家的少爷以友相待,想必其中他也捞到了不少好处。
“你说的没错,这个生意确实一本万利。”周晏认同她的说法。
“既然这幺美的生意,我也掺和一脚嗳。”陆梓茵拿出了一个小箱子,里面堆叠着小层小黄鱼,都是用牛皮纸包好的。她把这些玩意从当铺带出来的时候,几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好,门口就有黄包车,不然真的是拿不动这个箱子,“这些钱你看够不够和你合股做个生意。”
周晏看傻了,他确实不相信陆家一口气能拿出这幺多钱:“陆家何时......”难道是吴郡陆家出资给了一大笔钱。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这个旁支是瘦死的骆驼,不代表整个陆家这个骆驼不肥美呀。”瘦死的陆公馆还有着陆老爷的那堆稀奇古玩、金石、字画呢,当然陆梓茵是不会说明的,权当周晏心里猜测的就是吴郡陆家给了一笔钱给他们吧。
“也是...也是。我怎幺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周晏讪讪笑着,“先前是我......不说了,这生意陆三小姐来,我定是支持的。随后我会让管家来跟陆三小姐核对这笔账,合资、入股、分红,我们就按标准来。”
“合作愉快。”陆梓茵率先伸出了手。
周晏不敢握。
但是陆梓茵没有放下去,眼神示意到,这个时候周晏才握了上去。一个人以为是冰释前嫌,一个人觉得不过是合作归合作,往事归往事,目前来看一切的账都还没有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