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五 莫如豚彘

阴柔少年悄悄睁开眼珠,赫然发现那可恶的髡发寸头却正笑意吟吟看着自己,吓得赶紧闭上眼睛,无奈头顶寒意如锥,偷偷擡眼一看,只见那尖尖的二尺牛刀正如一把三寸片刀一般在自己头顶之上盘舞回旋。

这如花似玉的美少年面若死灰,骨寒毛竖,又觉胯间涔涔之间已有腥臊湿意,眼中刻骨怨恨一闪而过,立刻堆出谄媚笑脸,低眉敛目偷偷环顾四下。

此时两人业已不在瓠子口河堤那匹高头大马的背上。却已来到一处壁墙剥落,蛛网高悬的废旧寺庙,这涓人心中隐约记得,这瓠子村方圆数里只有北面一处寺庙,名为那若寺,荒废多年,盖因这破庙之中素有鬼怪魑魅出没的传闻。

小厮嘿嘿一笑,随手一招收回牛刀,斜斜插在一旁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香案之上。

肖石贼眼烁烁,又在案下翻出个布满灰尘的破烂蒲团,毫不介意径自箕踞坐之。

撇了一眼这如花美男,小厮阴恻恻道,“睡醒了?我且问你且答,废话少说,可懂?”

美涓人唯唯诺诺,匍身伏地道,“甚懂,甚懂,上仙但问无妨,奴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厮悠悠问道,“兀那貌美如花小公公,姓甚名谁?”

花美男手膝踞地,诚惶诚恐答道,“上仙谬赞,奴才童辟古,大禹景牝宫四品内侍,叩见上仙。”

“童辟古?好名字,替小子向你爹娘深躬以敬,春江水暖鸭先知,未卜先知料如神,佩服佩服。”

童辟古丝毫不以为耻,面有得色,掩嘴娇笑道,“上仙见笑了,大人若亦有此雅致,有意宠幸,奴才那妙处乃是上了九州十大名器榜的稀罕物事,名为水漩菊蕊,其中万般妙处,宫中主子们享用之时都是个个拍股叫绝,赞不绝口的。”

瞧得小厮面有异色,童辟古连忙解释道,“上仙口音似是北舜来客,或是不知本朝圣君乃是女帝,这后宫妃嫔大人们可都是男儿身,后宫诸殿的下人们只有内侍涓人,没有一名侍女丫鬟,故而宫中主子们春心难耐,寂寞无聊之时都是找奴才们取乐解闷来着。”

小厮目瞪口呆,伫立半晌,干咳两声,复作凛然之态。

只见肖石星目含威,寒声叱道,“多嘴,那猴虱之疫因何而起,由何而来?与这瓠子村又有何干系?”

童辟古柳眉微颦,幽幽叹道,“此事本乃宫中禁闻,上仙既是问起,那奴才只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如实相告。”

美涓人思忖片刻,似在筹措用词,终于一咬银牙,将这大禹的宫闱轶事娓娓道来。

“上仙可知,这三国九州有十八高门世家,俱是名阀贵胄,修仙氏族。”

“羽州的荥水谢家,会稽顾氏,上京晏家;言州的兰陵萧氏,琅琊王氏,还有这凉州的酆都阴氏和清河崔家,便是大禹七大世家,俱为名列瑶池阆风龙璧五重境的望族大姓,便是与那四重境的几大上宗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不知为何,这绝美涓人谈及七大世家,却双手握拳,青筋暴起,面露狰狞,咬牙切齿。

肖石迷惑不解,正欲相问。

童辟古两目灼灼,秀面扭曲,狞笑道,“奴才的本族乃是姑慕童氏,几十年前也曾忝为大禹世家之林,却被这眼下的几大膏粱名门设计构陷,抄家灭族,女子或是身首异处或是黥面流放南疆,男丁则尽数押入掖庭为奴为娈。”

美涓人面带讥嘲,冷笑道,“奴才自小生的玲珑貌美,便被掖庭挑选净身入宫,小心伺候宫中诸位主子。”

“奴才这几年便被女帝赐给了景牝宫的主子,那主子乃是荥水谢家五年前敬献给女帝的长族三子,姓谢,名景海。”

“此人黑胖肥硕,阔喙大耳,生性顽劣放荡,不喜修行,自幼服食各种灵丹妙药有如家常便饭,方才勉强筑基。不过此人年及弱冠,却天赋异禀,盖因他那牡阳之根竟可桐轮而行,夜御十女。”

继而目露艳羡之色,恨恨道,“女帝其时正是虎狼之年,自是如获至宝,宠爱有加,夜夜巫山云雨,少理朝纲,不修社稷,还册封这谢家三少为景牝贵妃,特此修葺景牝宫以示君恩浩荡。”

肖石摩挲下巴,低声问道,“我问你的是这猴虱之疫,这景贵妃与此何干?”

童辟古柳眉斜挑,朝小厮抛了一个媚眼,掩唇咯咯笑道,“上仙有所不知,这猴虱之疫便是因这谢景奴的后宫淫行而来。”

这涓人突然面带嫉恨,咬牙道,“这黑厮独得女帝恩宠,却恃宠而骄,恣意妄为。奴才其时正值碧玉之年,首日入那景牝宫差使,便被这黑厮夺去童贞,此后更是时时觅机宣淫挞伐,不分昼夜。”

美少年泪眼婆娑,凄声道,“那黑厮那物事宛如婴孩之臂,庞然巨物也,可怜奴才那时年方十五,雏菊娇嫩欲滴,便惨遭飞来横祸。”

抽泣之中,童辟古断断续续呜咽道,“尤其这黑厮发现奴才身具这名器水漩菊蕊,曲径通幽,别有洞天,其中春芽参差似蕊,即使是日夜鞭挞,翌日也能复原如初,紧密酥润一如妙龄处子,更是欣喜若狂,视奴才为禁脔,一有闲暇便不忘蹂躏奴才。

这涓人双目含恨,泪湿罗巾,泣道,“日而久之,奴才便有了这失禁之症,那黑厮见此却兴致尤盛,每次必要玩弄到奴才尻门失禁淋漓如注,方肯进入那元阳失守,极乐倾泄之境。”

肖石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神识一痛,如芒刺背,却是庙外林中侧耳聆听的菡仙子似是不堪秽言入耳,积羞成怒,以融灵神识凝聚化针,以此警示。

小厮不由干咳两声,怪眼一翻,大声斥道,“芟繁就简,直言其要,这锱铢细节不提也罢。”

眼珠一转,传音给这涓人,“那个……偶尔提之倒也无妨。”

童辟古低头诺了一声,面有异色,呐呐道,“这景贵妃初时只是狎玩娈童,淫人妻女,日久渐觉乏味无趣,近年更是独辟蹊径,尤喜灵兽妖禽。初时还只是宫中擒获的化形玄丹妖兽,到得后来便是那未化形的雌雄异兽也是百无禁忌。”

“今年三月三上巳节,这黑厮在趁墟闹市闲逛游玩,偶然得见一伶人牵一猕猴卖艺,那猢狲躬身作揖,贡茶奉酒,跳圈攀绳,无所不能。”

“那奸猾伶人又将这猕猴披裙挂翠,略施粉黛,俨如那荥湖千金楼的当红倌人。”

“这猢狲手脚伶俐,将那些风尘女子的搔首弄姿,风流之态,学得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景贵妃立时爱不释手,欲火中烧,又如何能忍得,连夜差奴才率人抢走那伶人和猕猴,偷偷藏于景牝宫中,整整奸淫了这一人一猴半月有余,那伶人忍辱负重,又身有异术,侥幸脱逃,可怜那猕猴之劫却是至死方休。”

“谁知天理昭彰,报应不爽,那猢狲死后被抛尸于野方才数日,这黑厮便浑身起了白疕癣疥,搔痒难耐,但宫中太医无人识得此病,可恨这癣疥一日后便无大恙,就此作罢。”

“女帝见无性命之忧,初时只是下了口谕禁言此事,但孰知这猴虱反复无常,景贵妃三日后再次复发,但这厮既知性命无忧,自是有恃无恐,色心不死之下依然到处寻欢作乐,这猴虱便一传十,十传百,辗转无度,半月功夫便传遍了上京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而奴才自然也未能幸免。”

“便是大禹女帝以万乘之尊,亦有所染,帝尊凤威盛怒之下,将那景贵妃打入冷宫,却也知这桩宫闱丑闻不可语人。”

“无奈这猴虱虽无性命之忧,但反复发作搔痒难挨,亦是不胜其烦,众多御医只晓缓解搔痒之法,却无根治固疾之道,无奈之余只能私下差遣鸣蝉司四处寻访那耍猴伶人。”

“那鸣蝉司白衣卫遍布大禹三州,明察暗访终是得知那猴戏伶人本是这瓠子村人氏,只是那伶人诡计多端,狡兔三窟,待得鸣蝉司的白衣探子前来,斯人早已踪迹杳杳。”

“鸣蝉司便只能在坊间散布流言谎称这猴虱之疫源自凉州瓠子村,女帝又遣了奴才亲自率人暗中前来此处屠村灭口,栽赃嫁祸,见机便宜行事。”

童辟古悲悲切切,泪如雨下,啜泣道,“上仙明鉴,奴才不过乃一介天残地缺之人,为虎作伥也是身不由己,还望上仙慈悲为怀,饶奴才一条狗命。”

这四品内侍似是压抑已久,又擅伶牙俐齿,竟一鼓作气,口若悬河般将这大禹当朝女帝的宫闱艳史一一道来。

小厮呆若木鸡,只觉方寸淆乱,灵台崩摧。

错愕良久,肖石怔怔叹道,“平日素闻南禹士门王族砥节励行,风雅高洁,孰知楚楚衣冠之下,尽是狼心狗肺,恁得会玩,莫如豚彘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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