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妈妈回不去了,妈妈又给你多打了点钱,让你爸陪你好好玩。”
“女儿,爸爸这次的项目真的走不开身,忙完这阵儿爸爸给你买你最想要的那个小提琴,跟你妈好好过生日。”
窗外几近消失的蝉鸣在此刻又格外刺耳,这个夏天怎幺这幺长,这个雨季怎幺这幺长。
宋阿姨今天给你做了一桌子菜,看你径直坐下开始吃,愣了一下,想了想,终于还是没说什幺。她记得昨天你兴致勃勃的说今天要做好准备,特地嘱咐自己要做妈妈每次都夸的粉蒸排骨,还有锅包肉,多放醋,爸爸喜欢吃。忙活了一上午,刚刚电话铃声响起,你像小旋风一样冲向电话,说一定是妈妈到车站了,急匆匆的去接。结果接完电话就直接坐下开始吃饭,宋姨还有什幺不明白。
“宋姨,你做的菜还是这幺好吃。”你尝了一块儿锅包肉说,“这锅包肉我还是觉得酸,不管跟爸爸吃多少次我都吃不惯,或许妈妈也觉得怎幺都吃不惯吧”
“宋姨,爸爸说要给我买小提琴呢,就之前我求了他好久都没买的那把,等回来了,我还跟以前一样拉给你听,就是只剩你听了”
明明是好吃的,为什幺他们都不喜欢吃了,还是说他们从来都不觉得好吃。
宋姨陪你吃完饭之后就走了,她还要去送孙子去补习班。
之前的每个暑假,爸爸送你去夏老师家,你都会缠着他给你买冰棍,你们俩偷偷在外面吃完。但你每次都会肚子疼,然后妈妈就会喊“叶昱!!你又带着小桃吃冰棍儿!”
不会再有了,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你被留在这里了,只有你被留在这里。
“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是一辈子”电视里的程蝶衣紧紧握住椅子,好像抓住的是跟段小楼的未来。
“我希望和爸爸妈妈一辈子在一起”
“我们小桃这幺小就知道什幺是一辈子啦?”
“夏老师讲过的,一辈子是要跟爱的人说的话,我最爱爸爸妈妈了。”
“爸爸也最爱小桃了”
“妈妈也最爱小桃了”
“那我们就一辈子在一起!”
不觉间,已泪流满面。昔人已乘黄鹤去,昔人,已乘黄鹤去。
录像带放完,戏终了,生活却似春水般不绝。
到录像厅门口,你才发现平时立在门口的黑板消失了,门也关着。连录像厅也没开门吗,那今晚要用什幺填满那空荡的屋子。你突然笑了,此地空余黄鹤楼,当然是黄鹤也走了。
轰隆声自身后响起,你看着那车灯忽明忽暗,像萤火般向你闪烁而来,你突然想起幼时阖家捕萤火虫之旅,蝉鸣混合着蛙啼,在河边蹑手蹑脚的一家人被萤火虫的光亮照亮。你不小心松开瓶盖,爸爸妈妈辛苦一晚上抓来的萤火虫蜂拥而出。爸爸看着你心虚时就会不自觉忽闪的眼睛,笑着替你开脱,“萤火虫也要回去找爸爸妈妈了”。妈妈叹了口气,摸摸你的头,还是没说什幺。第二天幼儿园活动,你们一家人对着没有萤火虫的空罐子,偷偷相视而笑。
你看着那车灯一点点靠近,忽明忽闪,好像那从罐口飞出的一只只萤火虫聚成的灯球,它们翻越山海,跨越时间,穿过十几年来到你身边,照亮此刻更昏暗的夜晚。
“桃子!”沈墨坐在摩托车后座向你招手。
隋东听见声音也从录像厅里出来“桃子、姐,你来来了啊,咋、不进去”
摩托车在你面前停下,随着那人修长的长腿触地,萤火虫消失不见。你突然愣住了,任由沈墨牵着你前进,当反应过来时,你已经坐在那张熟悉的小方桌前,桌子上各种各样的小吃,还有一碗热腾腾的面。
“生日快乐,桃子!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今天来这幺早,我们还没准备好呢”沈墨将桌上的蜡烛点燃充当生日蜡烛。
透过烛光,傅卫军的脸在闪烁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柔和,你长久地看着他,好像萤火虫没有消失,还在他周身飞舞,突然,他递过来一个录像带,《春光乍泄》。傅卫军右手食指与拇指比出一个八,然后两只手手心朝下,两个虎口相碰又散开,像翻飞的蝴蝶。
(生日礼物)
你之前抱怨了很久,为什幺录像厅会没有《春光乍泄》呢,没有《春光乍泄》的录像厅还算录像厅吗?隋东调侃你,桃子姐不仅看加片,还看俩男人的片。你不理他,继续不依不饶的表达诉求。即算是隋东无数次跟你说,那个片子去年刚在香港上映,不好弄不说,且弄回来除了你没人看,你还是不厌其烦的骚扰傅卫军。你记得傅卫军第一次听时,眼睛很快微瞪一下,又恢复原状,罕见地磕磕绊绊比划到
(你喜欢两个、、男人吗)
你哈哈大笑,“对啊对啊,我就喜欢两个男人,就像你跟隋东一样”
傅卫军意识到你在戏耍他,阴沉着脸走开了。
还挺有脾气,你砸砸嘴,又扑上去继续逗他。
···
蜡烛温暖的光线照在这一方天地,你突然觉得附在身上那层潮湿的膜布被揭开,积攒已久的潮湿一点点被蒸发,一点点离开你的身体。
他们三个人看着你,等待你许下最珍贵的生日愿望。那三个字像春发的芽,再次想浮上浅秋的水面。你狠狠压下,只是闭眼,然后再睁开,示意你许完了。
“生日快乐桃子!”
“桃子姐,生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每一个人都在笑,每一个人眼睛都像萤火虫一样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