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
初春的北方天气总还是寒冷为主，年关已过勤劳的百姓们都已经开始了新一年的劳作。
汇宣街的三水巷的巷子口是一家小食摊，张着朴素的棚布，摆着三两张木制桌凳，朝着外面的一头是灶台，灶台一边坐着一口深口大锅盖着盖子里面煨着用特制配方制作的煨蛋，浓厚诱人的香料气味随着从锅边沿冒出连绵不绝白雾雾的炊烟飘向街道引得行人驻足停留。
摊主是一对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夫妻，女主人在案板后挽着半截袖口，围着围裙，动作利落流畅地从手边冒着热气的木盆里用勺子挖出蒸熟粉糯的芋头包进早已开好酥的面皮里，然后在旁边一位穿着短衫的汉子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手下将女人包好的芋饼放进灶台边的一口小锅里炕烧上。不一会儿就能闻见芋头和酥饼的清香和麦香交织着传出。
小摊前亦是有总有三两行人驻足问摊主人买些吃食来。
“老板，我要七个芋饼两个煨蛋有吗？”一道软和甜润的女声温柔响起。
小摊的男主人那位汉子不假思索地爽朗回答：“七个芋饼须得客官稍等等，煨蛋有的！”
汉子一边弯腰将包好的芋饼送入矮灶一边擡头看向来人。
见来人一男一女，汉子自然对着客官里那个瘦高的男人道：“二位不嫌弃可以进棚子里坐下稍等等，挡挡风。”
“我们一起进去等会儿吧。”那相貌也软和柔美的女子擡头对着身边的男人说。
着二人是骑马先到目的地的萧御和沈卿芸，沐辛和老和尚他们的马车得半日后到。
那汉子小声与自家媳妇说：“我说，你看这时日也不止我不觉着冷啊。”
那小媳妇嗔怪地白了自家男人一眼，说：“觉着年轻就造吧，老了我才不耐伺候你呢。”
汉子嬉皮笑脸了一番，并不恼。
二人都在小摊棚内一处座位坐下，沈卿芸稍微摆弄了一下桌面上的茶壶，然后伸出手指在桌面下戳了戳萧御的手臂，声音清甜又毋庸置疑地说：“两个芋饼是大人的，煨蛋也要吃一个。”
萧御手腕稍微一转就捉住沈卿芸白嫩纤柔的小手大掌包住轻柔握住摩挲着，指节修长分明，手背上浮现出的经脉漂亮性感，无名指上戴着一枚蜜色隐约有流光的蜜玉扳指。他轮廓稍有凌厉的瘦削面容上神色淡然不动，只是如平常一般看着她微微颔首。
沈卿芸眼角眉梢染上淡淡娇羞的神色，然后她小幅度快速地看了看四周，只见街巷人来人往的很有些心虚的不好意思，但又舍不得抽回手。
结过账之后，沈卿芸双手接过后就分给了萧御两个，然后自己也一手捧着热乎乎香喷喷的芋饼一手拿着包着煨蛋的纸包，却并不打算停留在小摊上，就要拉着男人走着去逛下一个地方。
萧御是从没有过边走边吃的经历的，如今他也一手拿着小姑娘拿不下的包裹一边拿着芋饼咬下去，他又略低头看了看身边吃得开心的小姑娘，心底莫名的不自在也渐渐消弭，只觉嘴里的芋饼香酥又软糯清甜。
他缓步并肩地跟着小姑娘走在他其实熟得不得了的街巷里，以往他只觉得吵闹躁郁，如今他却觉得这些热闹喧嚣的市井烟火似乎有暖到他一些了。
“前面就是沐姐姐和我开的糕点铺子了，虽然不大，但是味道也很好哦。”沈卿芸指着前面的方向，有些雀跃地和萧御说。
萧御眉眼温和地含着浅淡的笑意轻轻回应。他如何不知道，早有肖忠打点准备好的铺面，这边治安也算不错，算是一处好地段。
“沐姐姐的手艺很好的，我还说她只和我开个小铺子可惜了，我只能帮忙采买记账……”沈卿芸说着有些遗憾指责地看了一眼萧御，“肯定是大人您逼沐姐姐的吧。”
萧御语气和缓淡然：“她是个聪明人。”
“如若以后沐姐姐当真想要离开什幺的，大人不要为难她啊。”沈卿芸还是这般说。
……
路过一家叫做木公石的书肆时，沈卿芸停步。
“买些笔墨文具给小覃吧。”沈卿芸这般想着。
书肆里有书童伙计注意到门外的二人，便有机灵的上前来有礼问话：“二位可是想买些什幺文具，我们书肆各版经卷典籍都比较齐全，有上好的徽墨、鲁墨，纸笔也一应俱全……客官有想了解的也大可进店看看。”
萧御颔首先跨步进了店去。
跟在萧御身旁的沈卿芸小声地问：“大人可通这些？”她不是质疑萧御的眼光，只是她想起大人那狂放不羁的大字觉得光是贵重的文具小覃不一定喜欢啊。
萧御瞥了眼面露怀疑的小姑娘，倒也不觉冒犯，毕竟他确实无正统师承，但是内宫混迹宦海沉浮那些年岁对揣摩这些东西还是有不小的心得，他只是不精却也通些。
没多久就选好了两方墨，准备要去结账时听得身后有一道清润温雅的男声响起：
“这两方松墨锭坚实细润，选了好墨何不选支好笔？所谓‘墨出青松烟，笔出狡兔翰’如此送给家中兄弟亦是不错。”
沈卿芸闻声望去就见一位相貌俊雅气质出尘的公子正走向他们。
一旁的书童正要向那位公子问好，被其擡手制止。
陆温纶早在二楼注意到了进店的这一对男女，原因就是觉得二人气质与旁人不同，再有不知怎幺隐隐觉得女子有些眼熟。
男子穿着灰底青纹宽袖长袍长得瘦削宽肩高个，面色苍白轮廓瘦削却优雅分明，一双眉眼生得墨描一般，光看面容有些模糊了年龄，气质有些沉郁内蕴。那有些眼熟的女子面容娇美，桃花眼菱唇俏鼻，梳着年轻女子常梳的发髻簪着一支别致的镂花簪子穿着毛领的芽绿大袖长褙子，露出的月白色的下裙，能看见揣在身前袖子上袖缘一圈竹青色的如意纹。
萧御一双凌厉幽邃的狭眸扫过了陆温纶，他不答话只是将视线落回沈卿芸身上。
沈卿芸以为这公子是这家书店的东家，不过听他这样说也是有道理，遂问：“那我们便再选一支笔吧，不知这位公子有什幺推荐吗？”
陆温纶听得女子的询问，她嗓音清甜柔和，不知怎幺觉得有几分奇怪。
“在下知道店中有一支桃心木狼毫笔较为适宜。”陆温纶温声说着一边示意让书童拿出来，又露出温雅的笑容，声音像是清泉一般和润道，“想来若是那人能收到……姑娘如此用心的礼物亦想必会很高兴的。
”
沈卿芸望了一眼萧御，见后者没有其他意见，也是有些意动，说：“那多谢公子推荐了，那麻烦店家替我包一下拿上这些一起结账吧。”
“小覃应该会喜欢吧。”这一句话是沈卿芸轻声自语的，却也没完全克制音量。
萧御当即淡然扫过对面就见那温雅公子陆温纶神色隐约一变，他心底便是明悟了解了。
萧御看着沈卿芸掏钱结账，才声音浅淡平和道：“照我的意思，沈覃肯定是见到你就足够开心了。”
沈卿芸听了却更愧疚了几分，但是没办法只好强定下心。完全不知道方才她以为的书肆的东家公子就是她弟弟的师兄陆温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