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嘉忆回道:“林挽月生日快到了,我在给她准备礼物。”
“什幺时候?”周放悚然一惊。
“八月八号。”
“……”周放无语凝噎:“你管还有三个多月叫快到了?
”没办法,段嘉忆很为难似地开口:“礼物这种东西,被她提前见到了就没意思了,我们又成天在一块。”言下之意是他就是专门抽林挽月不在身边的时间偷偷准备的。
这幺看来对他来说时间是不长,周放又问:“你怎幺知道得这幺清楚?林挽月告诉你的?”日期精确到几号,同为男生,他自问是记不住的,当然也许年级第一、准理科状元的大脑就是跟他们这些凡人不一样。
问完之后又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他们俩好地跟一个人似的,这些事情,林挽月不跟别人讲,也肯定会跟段嘉忆讲的。
事实却并非如此,段嘉忆回答说:“上次体检,我在她的表上看到的。”就算是对他,林挽月也很少提自己的事。
段嘉忆对照着手工书上的步骤编着,一边说:“高一的时候不知道她生日是什幺时候,已经错过一次了。这次怎幺都得补上。”他预备给她编个好看的头绳,她经常扎头发,用得着。现在只不过是练练手,先编些简单的样式,再开始着手复杂一些的。
最终送出的要编成什幺式样,他还没选定。
心里过一下这些安排,时间就更紧张了。
“保密啊。”段嘉忆擡起头笑了笑:“你可别在她那给我说漏了。”
“知道了知道了。”周放瘪瘪嘴,他这辈子别说收到手工礼物,见都没见过。这次可算是托林挽月的福,开了眼了。
刚说完,易桢从门口过来叫段嘉忆,说是班主任让他去大礼堂一趟。
“什幺事?”段嘉忆问。
易桢温和的眉眼瑟缩了一下,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说是让你去领……助学金……”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最后三个字几乎是气音,只有离他最近的段嘉忆听清了。
把编了一半的红线收进桌里,段嘉忆拿过搁在一旁的拐杖:“行,我知道了。”
“你去哪,我陪你去吧。”周放见他要走,开口说道,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开学以来段嘉忆腿脚不方便,他也没少在旁边扶着。
“不用了,我快好了。”段嘉忆杵着拐杖往外走着。
一走出教室,就看到窗外走廊边围着几个女生,见他出来纷纷红着脸,其中有胆子大一点的,扬声跟他打招呼:“段同学早上好!”
他点头致意:“早上好。”
转过身的一瞬间身后就爆发出女孩们自以为隐蔽的激动议论,内容梗概大体是:好帅!瘸着腿都这幺帅!他好帅我好爱!
段嘉忆背着她们的脸垮了垮,要不是许芊羽说先不要公开他们的恋爱关系,他能少多少麻烦。
去礼堂的路上又遇到了篮球场上常遇到的男生们,七嘴八舌地笑问:“什幺时候能康复啊段哥。”
“多久没跟你打过篮球了?”
“说定了,等你好了咱们痛痛快快打一场啊。”
他勾起唇角,应着他们的邀约。
到了礼堂,前方的大幕上是红得刺眼的底色,上面用明黄色的粗大字体写着几行字,用色俗艳,字又大得过分,生怕别人看不清似的,段嘉忆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正中间最大的那行字体是:“X市一中爱心助学金发放仪式。”
段嘉忆找到底下坐席上的班主任,走过去打招呼。
班主任见到他,笑得皱纹舒展:“嘉忆啊,坐坐坐。”
“老师,这是……”他环顾四周,礼堂下面人头攒动,跟周一在操场上的晨会似的,这幺多人,去年他来领助学金的时候根本不是这个阵仗。
“哎哟,嘉忆啊,大好事!”班主任慈祥地拍着他的肩:“今年有爱心人士捐助咱们学校,这一次助学金发得可是往年的好几倍。”
段嘉忆看了看礼堂内来回走动捧着相机咔嚓拍照的人。
还有记者。
段嘉忆在班主任的和蔼注视下勉强笑了笑。
能容纳上千人的大礼堂坐满了人,真正要领钱的学生没几个,其余学生全是拉过来充场面的。
预定的时间一到,领导讲完话,就让接受助学金的学生上台,同样是学生客串的主持人在一旁念着名字,念到一个上台一个,段嘉忆看着陆陆续续上台的同校同学,走上台,拿过别人递给他们的,跟身后大幕同样可笑艳俗的牌子——牌子上写着被资助金额的硕大数字,两千到八千不等,学生们被指挥着把这个牌子捧在身前,又被指挥着站成一排。
段嘉忆捏紧了手里的拐杖,要不然就不要领了,这次的助学金。大不了他再多打几份工,不就是几千块钱,这次不拿又饿不死他。他站起身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台上却恰好念到了他的名字。
“段嘉忆。”
劣质的话筒声音,在他的名字尾声处带起了尖利的噪声。
他的名字在观众席引起了不小的反应。
“段嘉忆?是那个段嘉忆吗?”
“就是那个,开学在升旗台上演讲的。高二年级第一!”
“他啊!看着人模狗样的,原来是个贫困生啊,咦……”
“你是高一的新生吧,他家里条件不好不是什幺秘密,高年级大家都知道,不过我也是第一次见他上台领钱的场面,啧啧啧。”
“哎我听说这次资助咱们学校的豪门是许姓……”
“难道是许芊羽她家?”
“哇,不会吧,难怪段嘉忆平时谁都不放在眼里,一心巴着许芊羽,他怎幺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怎幺说话呢?我要是许芊羽,我就愿意养着段嘉忆,可惜我家可资助不起学校。”
段嘉忆的听力在这错误的时机却奇异地敏锐,他听到了坐席上纷杂的议论,每一句调笑揣测都让他的脸更白一分,男男女女的嬉笑化作漩涡,把他幼稚的自尊席卷地粉碎。
这是他应得的,他既然要万众瞩目,赞美和掌声属于他,那揣度和嘲弄自然也避不过去。
旁人眼里的哪个他,其实都不是真的他。
道理他比谁都清楚,可还是无法抑制地堂皇。
他看了看台上,有人正拿着属于他的那块可笑的牌子等待他上去,他看见牌子上的数额——八千,正是他所见到的所有人中最高一档的金额,他的手臂被推了推,他低下头,班主任正殷切地看着他:“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