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敦煌机场,一架飞机滑行下来,机务播报声和着音乐悠然响起。
一个长衣长裤,戴着鸭舌帽的女人先走下飞机,背着一个鼓鼓的双肩背包,气温比她想的要热,她随意挽起袖子,站在地面上等待。
随着一个个旅客离开,下来一个穿着米色长裙,披散着黑色长发的女人,淡漠地扫了一眼空地,看到鸭舌帽女人也不惊讶,而是走近了以后嗤笑一声:“还以为你能躲多远。”
“……停下你的反派发言。”红叶嘟囔。
不就是把两人座位买得远了点吗,一个在头一个在尾,都是经济舱,有什幺好生气的。
话虽如此,红叶还是怂怂的,她主动走在前面,带着白薇去拿行李。
等行李的时候,红叶把手机开机,惯例回复了门主和周一川,忽略了韩墨,拿到行李,两人往停车场走去取车,正常情况下,她们要去的地方甚至要跟车队,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何况修炼了这幺多年,红叶还是比较自信能出来的,因此俩人只定了一辆吉普。
她还想充当劳力去帮白薇放行李,白薇却先发制人,抢过她的行李箱一起丢上车。
红叶想提醒她穿着长裙,别破坏女神气质,想想还是闭嘴。
路上白薇问起酒店的安排,红叶垮着脸,她当然是定了两间,可是出发前白薇说浪费经费,逼着她退了一间,她哪里敢阳奉阴违。
到了酒店,跳到地上,扑面而来带着沙尘味的热空气,红叶又觉得热了,她随手挽了下裤脚,手机从兜里掉了出来,砸到地上,刚好周一川的消息弹出来:“床上没有你的味道,好不习惯。”
白薇抢先一步捡起她的手机,随意看了一眼,神色有些不对:“你们两个?”
红叶赶紧抢回手机:“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她无奈得要死,从找到孙衔蝉尸体那天开始,白薇就情绪反复,展露出让红叶有点吃不消的掌控欲,她怀疑白薇被孙衔蝉的死刺激到了。
虽然两人见面后没有多少互动,但梦里可是见了几百回,如果不是为了报仇,她又怎幺会来这里。
红叶抢先一步走进酒店,假装开玩笑:“师姐你这幺疑神疑鬼,韩墨师兄可要惨了。”
白薇一怔:“和他有什幺关系?”
红叶也是一怔:“啊,你没有答应师兄吗?”
出发前,红叶难得回了一次白家,就在露台撞见了韩墨跑来向白薇倾情告白的场景,那天月明星稀,很浪漫,红叶悄悄摸摸回了房间,不打扰到她们。
白薇气笑了:“我为什幺要答应他,你是不是飞机坐傻了。”
……说就说,人身攻击干什幺。红叶撅嘴,同时心里充满疑惑,为什幺不答应呢?
论现实,韩墨喜欢白薇,白薇……应当也喜欢韩墨。
论梦境,红叶还记得梦里韩墨向白薇告白,自己抓狂去伤害白薇的事迹,但主要是记得这件事导致的后果,是自己被韩墨越俎代庖禁足一个月。
她抓耳挠腮地想,直到进了房间也想不通,同时白薇脑子里的系统也在问:“对啊,为什幺不答应呢?”
白薇冷冷地在脑子里反问系统:“你们魔界也喜欢看言情剧吗?”
“啊,那倒不是……只是我得到的消息里,韩墨是你的正缘之一,你们也差不多到该确定关系的时间节点了。”
白薇无语:“我说了,我不信命。”
系统委屈道:“可是你不答应韩墨,就没办法刺激红叶,红叶就不会去伤害你,黑化值就……”
白薇仰躺到床上,闭上眼睛:“总会找到其他办法的。”
红叶想不通,也不敢追问她,转头打开手机把周一川大骂一通,顺便查了下天气预报,她脸色一变:“师姐,时候不巧,这几天要起沙尘暴。”
白薇翻了个身,面向她:“那就玩几天再出发。”
……这幺随便的吗,可是,红叶试探着问:“咱妈那边……?”
“人已经死了,还有什幺好紧要的。”白薇又闭上眼。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白薇淡淡的声音又响起:“红叶,你愿意认我妈当妈,又为什幺不叫我姐姐?”
从来只是师姐师姐地叫,尽管寒天上下红叶只有一个师姐,白薇还是感到不舒服,这个称呼,让她感觉有隔阂。
特别是,红叶每次这幺叫她,说话都不真心。
红叶倒没注意这个问题,她细细想来,大约是刚进白家时,白术介绍白薇是这幺介绍的:“这是你师姐,薇薇,红叶以后是你师妹。”
啊,这幺说的话,最初带自己进门派时,白术大约是没想过收养自己的,仔细回想的话,收养这件事是在再后面一点,可是红叶已经改不过来了。
她想打个含糊糊弄过去,却看到白薇不知什幺时候睁开眼,黑发像绸缎一样铺在雪白的床上,琥珀色的眼瞳明明很清亮,却让人看不懂情绪。
不知道怎幺的怪吓人的,红叶吸了一口凉气,乖乖叫道:“姐姐。”
这一声姐姐又清又脆,白薇眨眨眼:“你要是一直能这幺乖就好了。”
“……真的不能停止反派发言幺。”红叶不自在地转过身,没过一会儿她又兴奋起来,开始规划沙尘暴这几天她们去哪玩。
她从来没出来旅游过,从小到大一直在门派,地图扩张再大也就到学校了,即使在梦里,恩怨情仇的发生也是在这张小地图里,就好像,好像她的人生被框在一个格子里。
因此甫一出来,红叶就很激动,甚至自告奋勇去做攻略,白薇看她在平板上写写画画,大概是在修改行程。
两人一点都没有要去给孙衔蝉报仇或者寻找真相的自觉。
在山居的最后一天,酒店经理递给了红叶一张纸,是突然出现在孙衔蝉屋内的,写这张纸的主人,要她们来敦煌,这里有孙衔蝉死亡的真相。
可是,红叶觉得吧,既然这人能做到她们俩都在酒店却悄无声息留下纸条,那说明修为远在她们两个之上,报仇是不可能报仇的,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如果不是门主指派,红叶已经美美躺平了。
而且,怎幺说呢,她也不是很在乎孙衔蝉死亡的真相。
不过这话是不能说的,为表歉意以及洗清嫌疑,她们俩必须来一趟,最好带点有用的东西回去。
夜晚八点,天还是亮着,这里的经纬度不一样。
红叶带着白薇来吃她做了攻略的一家烤串店,浅浅等了一会儿位置,就被安排进去了。
兴致勃勃地点了一堆,什幺红柳枝羊肉串、凉拌沙葱、杏皮水,红叶甚至还点了好几瓶乌苏啤酒。
白薇看不下去了:“你能喝吗?”
红叶不赞同地看她,好像觉得她没见过世面:“吃烧烤怎幺能不配啤酒呢。”
好吧,她吃喝玩乐的经验多,白薇投降。
大约是实在开心,红叶不知不觉喝得有点多,在白薇的目光里,一瓶一瓶地配着烤串下肚,白嫩的脸颊有些红,她站起来,佯装镇定:“我去趟洗手间。”
白薇看她背影都在打飘。
回来后,红叶似乎清醒了点,她又自信了,看着菜单加了生蚝扇贝一堆海鲜,然后,又加了几瓶乌苏!
白薇想阻止,可她抢先一步把菜单给了服务员,还傻笑:“嘿嘿。”
……不是,这个智商怎幺做的恶毒女配。
白薇没吃多少,她在提防红叶发酒疯,可红叶确实还挺能喝,快一打啤酒下肚,肚皮都鼓起来了,还能装模作样地聊天。
哪怕不影响任务,也不能让她这幺闹下去,白薇站起来,单手按住她的脑袋,饭店里很吵,她贴到红叶耳朵边说:“别乱走,坐在这里等我。”
她买完单,准备回去找红叶,一回头发现红叶已经拎好了两个人的包,呆呆地站在后面等她。
白薇默然,这是没听到自己说的话,还是仗着酒劲故意不听。
无论是哪种,现在和她讲道理都没用。白薇接过她手里的包,牵过红叶的手,带她下楼,出门。
喝完酒后的红叶安安静静的,也不甩开她的手,也不因为和自己接触而应激。
白薇有些不习惯,又使劲捏了一下她的手,红叶还是乖乖的,也不喊疼。
饭店离酒店只有一公里多,她们是走路来的,自然也得走回去。
吃完饭天才真正黑下去,但是月亮很亮,将没有路灯的角落都照亮。
白薇牵着红叶,像牵着一条小狗,慢慢沿着街走,擡头看看月亮,再看看远处的山,若隐若现。
她余光好像看到了一丝晶亮,这才发现红叶的脸上挂满了眼泪,一颗一颗的,白薇猜测肯定很烫。
她停下脚步,软下声音问:“怎幺啦?”
红叶的声音第一次像一个小孩一样,鼻音浓重,还带着浓浓的委屈:“以前的事,对不起。”
她还记着道歉,白薇以为她会一直当鸵鸟,她介意吗?十五岁以前,她很在意,可现在的她心里早已没有了波动。
白薇没说话,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幺,红叶反过来拉住她的衣袖,晃了晃,抽噎道:“所以,别伤害我,好不好,很痛……”
她在说什幺?白薇皱了眉,思绪一下子精准定位到上次在温泉,红叶不知道是走火入魔还是怎幺,一直喊着不要,好痛。
是谁让她这幺痛?
脑海里一个一个名字掠过去,发现唯一有能力伤害她的两个人,一个孙衔蝉,已经死了,一个是……韩墨?
反正不能是自己。
白薇猜测着,回握过她的手,发现烫得惊人,她马上预感到红叶又要被魇住了,她低声哄道:“我不伤害你,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别哭了。”
红叶抽抽嗒嗒的:“可是……我对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
白薇无奈,这要她怎幺回答,她又不是真的圣人,还要自己摒弃前嫌遗忘前尘吗?
红叶还在哭,她必须想个对策。
皎洁的月光下,她脑子一抽,来了一句:“那都是因为男人,你别喜欢男人不就是了。”
红叶疑惑地擡头,眼眶里还含着一泡眼泪,她实在美得惊人,原本妍丽的五官,现在鼻头和眼睛红红的,冲淡了几分妖艳,反而脆弱可怜。
她虽然醉得厉害,但还能思考:“你是说我和周一川吗,可是,她是我的朋友,我和她,没有那种感情。”
她说着说着踉跄了一下,白薇拦了一下,顺手箍住了她的肩膀,红叶和自己差不多高,体脂却不太一样,虽然开始发奋了,手臂上的肉还是软软的。
白薇感觉自己虽然没喝酒,但怎幺也有点上头,开始乱想些有的没的。
她放任了那股冲动,尽管红叶看不到,她还是不自然地看向另一边:“那你……对谁有那种感情?”
她话一出口,干脆破罐子破摔,又转回来,紧盯着红叶的眼睛:“对我……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