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之后两年,你的生活可以用一天来形容:按部就班地上班,完成不算繁重的工作后回到自己的小家庭,与爱人共度温馨时光。古斯塔夫十分爱你,他对这份感情倾尽所有,工作上更是对你毫无保留,即使顶着流言蜚语的压力也要帮你一把——因为这个言而有信的男人承诺要给你稳定的生活。
你的身边不时得到赞美。他们夸你容光焕发,气质也好了许多。你或许真的得到了爱的滋养,所谓“棱角被磨平”,你确实感觉自己这些年状态松弛了不少,眼神也变得柔和。你们之间的幸福令人艳羡,所有人都夸你眼光独到,竟然吊到了一个专一的有钱男人。每当此时你只能笑笑,不好意思地说声谢谢。
你沉浸在爱意里,却从来没有忘记另一个人。两年前奥利弗和你大吵一架,从此杳无音讯。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时已是高中毕业,因为擅长病毒学和细菌学顺利进入公司研发部门,作为研究员助理进行工作。自然,许多流言认为奥利弗能得到这份工作源于他的特殊身份。不过身为弗莱蒙特董事长的儿子,他迟早要继承这份家业,拥有特权也是理所应当,作为普通员工哪有干涉家务事的道理,私下抱怨说几句闲话就行了。
不久,这些风评迎来变化。出乎你的意料,奥利弗在工作中得到了不错的评价。你听到一些同事夸他做事认真、态度诚恳且任劳任怨。这一点在你偶然路过研发部时得到印证,几乎每次你都看到座位上垂着金色脑袋,对着实验数据仔细核查,或者忙着攥写实验方案。他的个头高了不少,白大褂下的肩膀看上去宽阔了一些,脸上的棱角也褪去不少稚气。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改变,除了他对你的态度依旧难以捉摸,准确地说是彻底冷淡下来。你从不在公共场合避讳他,想着即使无法成为恋人,至少也可以当成普通朋友大大方方打声招呼。他却冷着脸擦肩而过,把你视为空气。
你们朝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你无可奈何,他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后来,拉萨热疫情爆发,研发部紧急成立小组承担疫苗研发的任务。奥利弗从此没日没夜地埋头于实验室,累了就躺在员工休息室的沙发睡一觉,醒来又一头钻进海量的实验数据。直到有一天,你忽然听说他所在的小组已一同启程前往非洲。滞后将近一周的信息让你彻底慌了神,辗转多回终于与莱拉取得联络,询问他们是否安好。你得知小组已在据点周边安顿下来,援助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你松了一口气,兜兜转转忍不住回到最关心的话题,也是你拨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遥远的女声沉默了几秒,最终犹豫着告诉你,奥利弗不太想让你知道他的情况。她又让你放心,说我们在这里很安全,有任何情况会及时通过公司渠道上报。
你的心坠入谷底。你说好的,那你们保重,然后挂断了电话。
小组归来的那天,你早早在公司前门等候。所有成员受夹道欢迎,一一挥手穿过欢呼的浪潮。你看到奥利弗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跟在队伍后头,肩膀挂着一件外套,一手拎着提包走了过来。你拦在他的身前,看着那双带着血丝的憔悴眼睛,问他最近还好吗。
奥利弗看了一眼你手上闪闪发光的信物,淡淡地说了句我没事,侧身从你身边绕开。
你摸了摸无名指上的婚戒——这是你与古斯塔夫爱情的证明。
他果然还在生你的气。
奥利弗没休息几天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过了一段时间,你听说他从研究助理正式升职为研究员。通常来说这需要三到五年的工作经验,可他不到一年就破格获得提拔,即使他所在的团队有功,这还是招来了风言风语。所有人都说这是因为他是董事长的儿子,就连你也被暗中提醒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免得被抢走功劳。
你苦笑,心想就算自己不去靠近他,他也会主动疏远自己。
你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傍晚。你把鲜艳的盆栽搬到新屋,准备好好装饰一番,忽然被急促的敲门声带了过去。奥利弗的出现令你有些惊讶,毕竟他从不走寻常路,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大光明出现在你家大门前。下一秒他忽然抓住你的肩膀,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你怔怔地看着他。奥利弗声音发颤,眼泪似乎随时要夺眶而出。他几乎无法控制手中的力道,又问了你一遍,你是不是去医院做产检了?
这次你听明白了,他说的应该是你昨天和古斯塔夫去了医院那件事。你否认了他的答案,解释这只是婚检。
男孩彻底崩溃了。他放开你的肩膀,焦虑地来回踱步,抓着头发几近疯狂。
“我操……他都那幺老了!”
你皱起眉头,暂且无视了他的冒犯。你安静地看着他,等到他稍微冷静下来后,才开口说道:
“……我和他的差距并没有你想象的大。”
“你的意思是我们之间差距更大,对吗?”他不明白,你们的年龄明明相差更小。
你的沉默逼迫奥利弗冷静下来。他又问你有没有怀孕。
“这重要吗?”
“这对我很重要。”他郑重地说。
你没有说话,端过桌上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你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委婉地告诉他,他对忠贞的偏执有些过头了。
“忠贞……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你的观念震惊了他,对一段感情保持忠诚难道不是所有人的共识吗?
“你过于单纯了。”你已足够委婉,他不该在成人的世界固执地保持这种天真。“如果我真的选择了忠贞,你还会有机会吗?”
你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提醒他才是那个破坏你们家庭的人。奥利弗冷静了一下,问:“那他知道吗?”
古斯塔夫了解你的不忠吗?连你自己都不明白。
你摇摇头,“就算他知道你的存在,又能说明什幺呢?”
说明他傲慢至极。奥利弗忽然一阵无力,他见过那个医生几次,面对外人总是象脾气温和,看上去毫无威胁。可他或许长久以来接受了自己的存在,将来也会默许他的存在。这样的漠视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现在你还觉得,孩子是谁的重要吗?”你回到他最关心的问题。
“可是,可是如果……”男孩快要说不出话。你们相处的时光依旧历历在目,他实在难以放下。“这都是有可能的啊!”
“但是名义上,孩子只会是他的。”
你放下茶杯,沉默无言。
“……你们都是一群疯子。”
男孩的脸震惊而失望,他快要认不出你了。他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这就是全部了,你想。
你们不再联络,朝着不同的人生渐行渐远。奥利弗彻底消失了,那些回忆终将随他一同远去。你喜欢婚后的平静生活,因此选择无视这段疯狂的过往。你为此感到遗憾,也伤感许久,但时间总能抚平一切,一个不存在的人又有什幺无法割舍的呢?你的心中或许空了一个角落,但很快被更多的幸福填满了。两年后,你和古斯塔夫创造了一个新的家庭,同样令你高兴的是对方的事业蒸蒸日上。自开年以来,你的丈夫接连收到私人企业医学顾问的聘书,再加上他在医院的主要收入,年薪预计会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你翻阅着几个寄来聘书的企业资料,作为妻子提出参考意见——你担心两份事业会让古斯塔夫过度劳累。他却笑着把你搂在怀里,问你难道对六位数的年薪一点也不心动吗?
“反正你别累倒就行。”你叹了口气,自己可不像这个工作狂一样抱有宏图远志。你又翻到另一份宣传册,目光停留在熟悉的企业标志。“说实话,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公司?”
古斯塔夫说没问题,那就听你的。你说别急着听我的,先问问他们给你开多少工资。你的爱人忍不住笑了,正好对方有意邀请我共进晚餐,要不我们明天晚上一起赴约?
你耐心地等待爱人沟通晚餐事宜。过了几分钟古斯塔夫挂断电话,告诉你弗莱蒙特先生已经预定好了席位,也按照你们的要求选择了口味清淡的家常菜。你哼了一声,讥讽这人就是个势利眼,每逢节假日自己的桌面总会凭空出现价值不菲的礼盒,平日也会无事献殷勤。你敢相信吗古斯塔夫,那老家伙现在在公司居然会主动和我打招呼,我还以为他不认识我呢。对方笑了笑,你们的董事长确实挺势利的。你越说越来气,他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他,他还拖欠过我的工资呢!
你的恋人饶有兴致地顺着话题继续。“他欠了多久?”
“差不多一个月吧!”你翻了个白眼。
“那我要重新考虑这份聘书了。”古斯塔夫惊呼。
你急忙拉住他,你还希望你们以后能在说老板坏话这方面产生共同语言呢。古斯塔夫摸摸你的头,眼神近乎宠溺,说自己得先去为明天的工作做准备了,你先早点休息。
你故意按住他不让走。“那种事还不可以,你知道的。”他笑着在你的额头亲了一口,祝你好梦。
你挽着古斯塔夫的手再次踏入熟悉的会场,感叹此情此景物是人非。古斯塔夫握着你的手,笑容温和,告诉你物是人非这个词可不是这幺用的。他还记得两年前你一身幽蓝长裙,捕获了他的心。你红着脸说他肉麻,又嫌他笨。你记错了吧古斯塔夫,你说的应该是泳池那晚,何况我现在都穿不进那条裙子了。但你的丈夫可不是那种肤浅的人,他只会认真地说他一直很喜欢你,也会永远在你身边。
你们看到了坐在窗边处理公务的弗莱蒙特先生。他率先发现了你们,起身一一握手。
“不好意思啊,那小子还没下班,说是晚点到。”对方请你们入座,脸上略带歉意。
古斯塔夫表示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你才发现四人座的空位同样放置了一份餐具。你不记得爱人与你提起过参与宴会的第四人,也不方便插嘴多问,索性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谈论工作。
“今晚这里都是家属,所以点的基本都是家常菜,希望你们不要介意。”弗莱蒙特先生将核对好的菜单递给侍者。“人齐了,上菜吧。”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你的身后绕到桌前,拉开座椅坐在了对面。
“晚上好,卡特布先生。”
奥利弗对着男人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你。
“好久不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