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攸宁懵了,眼睛睁得滚圆,愣愣地盯着那行字,嘴巴张开又合上,大概是想说点什幺但实在想不到有什幺好说,末了竟擡起眼,对比着第一张图片仔细打量起谢时颐来,像是连自己都被搞糊涂了。
其实两人的长相毫无相似之处,谢时颐是瓜子脸,程攸宁是鹅蛋脸,谢时颐眼角稍有些上挑,而程攸宁的眼睛更圆一些,嘴型也不一样,谢时颐笑起来更甜一些,而程攸宁则是有些寡淡冷清。
硬要找相似点的话,两人肤色都白,鼻子都比较挺,以及都是瘦高个,但就这几点也没法说是长得像。
难道是照片角度问题?程攸宁又看了看图片,不知是看太久花了眼还是因为这张照片其实并不算清晰的缘故,这回竟真的给她看出几分神似。
可能是因为身量相似,加上照片上是侧颜,才会让不熟悉的人觉得相像。
“好啦,别盯着了,都快盯出火了。”谢时颐伸过手来,把她的手机按到桌上,“别担心,当天我就确认过了,我爸在外面没有别的女儿。”
“啊?”程攸宁瞪圆了眼又是一阵懵,嘴微微张开,身子后倾,肩膀缩了起来,活像只吓傻了的兔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时颐在开玩笑,当即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遮掩似的抓起杯子喝了几口,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幺尴尬。
随后,谢时颐言简意赅解释了这场乌龙的来龙去脉。
那张照片是军训时期某天晚上匿名发布的,那会儿她都要睡了,突然收到朋友的消息,神神秘秘问她是不是有个妹妹,她被问得莫名其妙,打听后才知道了这个帖子。她打开那个帖子时,评论已经有好几页。
不得不说,那张照片上程攸宁确实非常漂亮,新生报道那天,她戴着鸭舌帽素面朝天混在一群人里,看起来也没多起眼,可军训时不能化妆也不能做发型,穿着统一的军装,露出的都是最原本的模样,外加天气热,大家都变得黑黝黝的,她的冷白皮在一群人中白净得尤其突出,继而让人注意到她的五官也很端正,在周围的衬托下,一下子就显得极美了。
外加热评扯上了谢时颐,于是大家讨论得尤其火热,纷纷猜测她和那个新生的关系,后面程攸宁的姓名班级和手机号都被发了出来,她见状连忙联系网管来删帖,这件事才没发酵起来。
听到这里,程攸宁像是想起了什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怪不得那时候我收到很多好友申请,我还以为是遇到诈骗了。”
她还记得那件事,军训某天早上,她起床后打开手机一看,微信上多了几十个好友申请,她一开始还拒绝了几个,结果新加的速度比她拒绝得的还快,吓了她一大跳。
“你怎幺处理的?”
“我和妈妈说了,她让我换个号码。”程攸宁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捏了捏手机,之后才略显忸怩地小声继续道,“妈妈还说,要是还这样的话就报警。”大概是得知原委后,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有些不好意思。
“听妈妈的没错。”谢时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像她们这个年纪的学生,大多会觉得自己长大了不想依赖父母,凡事都要争个独立自主,所以遇到麻烦第一反应是瞒着父母,尽可能自己解决,不到实在瞒不下去的地步绝不会提一个字,她还是第一次见着这种第一时间找妈妈的。
不过她想起去年替程攸宁解围的事,又忍不住心道:难怪。
那天她只是偶然路过,结果一眼就认出热闹中心那个女孩就是军训时被偷拍的新生。毕竟又是凭空多了个妹妹又是众人热议比自己更漂亮,她很难不印象深刻。
她本来抱着几分看戏的心态,见到程攸宁涨红了脸、手足无措的模样还挺意外,心里偷偷嘀咕:照片上看起来挺冷的,怎幺这会儿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眼看着再下去那束花真的要被强行塞进程攸宁手里了,她才出面中止了这场闹剧,否则,恐怕真的要水到渠成了。
真是个乖巧温顺的孩子呢,太过乖巧温顺了,以至于有时候会有些软弱。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踏进娱乐圈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谢时颐正在和白靖泽约会,还是白靖泽提起来的,说她有个大学后辈当演员了。
当时他们刚公开恋情,无数媒体都争着报道,毕竟那时候谷江集团已经是全球前五百的企业,而白靖泽一年前才和前妻离婚,他们的恋情中有太多故事可以挖掘,每天都变着花样上热点,她的所有信息也被翻出来讨论了一轮又一轮。
“是幺?挺好的呀。”她只露出微笑,敷衍地应了几句。
那时她已研究生毕业两年,大学时代对她来说已是略显遥远的回忆,况且她还有很多事要忙,对那些因她而被扯出来的大学后辈动向没有任何兴趣,可下一秒,她就听到白靖泽说:“和你长得还蛮像的。”
一些刻意忽略的回忆随之复苏,她顺着白靖泽的指引找到那则新闻,然后看到了程攸宁的名字。
她本就没有关注娱乐圈的习惯,况且大学一毕业她就出了国,对于国内娱乐圈的动向更是一无所知,虽然ins上还关注着程攸宁,但是分手后程攸宁就没有再更新过,加上她有意回避,以至于这竟是几年里她第一次得知程攸宁的近况。
——隔着网络,隔着大海,在异国他乡的咖啡馆里,和不久后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面对面坐着。
很难描述那一刻她是什幺心情,意外、震惊、不可置信,或许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恼火和新奇。
回去后,她点开了程攸宁那个采访视频,才终于敢确认,那真的是她。
视频里的程攸宁比记忆里的瘦了一点,妆是未曾见过的艳,但是说话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不紧不慢,斯文和气,偶尔扫到镜头时,视线会有些躲闪,看起来还不是很习惯。
她一时有些想笑,因为程攸宁身上那些和过去一模一样的细节,可听着她那轻描淡写的口味,心中又莫名有些酸楚,笑也不出来,只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叹息。
最后,她仰望着异国的星空,徘徊在脑海里的竟是这样诡异的疑问:“为什幺你会当演员啊?你妈妈竟然会同意幺?”
说来也是奇妙,她两次注意到程攸宁,都是因为有人说程攸宁长得像她,可她从来都不觉得两人的长相有哪里像了。
当年看到那个热评时,她心里其实多少有些不服气的,毕竟她一向傲气,而脸在某种程度上又是她的资本之一,可真正认识程攸宁后,她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更漂亮。
她那张被拿去参加校花比赛的照片上是化过妆的,程攸宁一张军训照就赶上了,而本人比照片上更好看。
脸只有巴掌大小,鼻梁挺,眼睛亮,睫毛又长又密,皮肤白皙光洁,身材同样很优越,个子高,腰细肩窄背薄,四肢和脖子都纤细而修长,说一句天生的衣架子也不为过。
当初确实有人开玩笑说程攸宁完全可以进娱乐圈,但没人料到她真的会选这条路。
谢时颐也曾猜测过程攸宁这幺做的理由,过去她一向能猜准程攸宁的心思,只是这次她却猜不透了。
她曾暗中查过程攸宁家里的情况,担心她是不是家中出了变故,调查结果是她妈妈依旧在安稳地当企业高管,很显然,程攸宁没有任何经济上的压力,这是她自愿做出的选择。
难道是玩票?
可也不太像。
玩票的话就没必要答应她了吧,谢时颐回想起那晚,她起初根本没抱期待,提出所谓的交易仅仅是出于某种近乎扭曲的情绪,程攸宁看向她的眼神是如此平静,平静到仿佛她只是个路过的陌生人,所以她才丢下那些轻佻无礼的话语,试图激怒对方——或者说试图撕碎那丝平静。
没想到程攸宁真的跟她走了,然后,一切都脱离了轨道。
她这次回国是为了新的投资项目,原本娱乐产业并不在她的计划表上,而为了扮演好金主这个角色,她临时注资了几家公司好给程攸宁单独开项目,考虑到近年来娱乐圈利润也蛮丰厚的,白靖泽就没多过问。
其实最终能不能盈利她也不是很关心,可程攸宁却异常认真,一点都看不出敷衍的迹象。
如果是玩票,那随便演演就行了吧,不需要努力到这个程度。
谢时颐捡起掉在地上的剧本,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注释,露出复杂的神色,有些好奇,也有些心疼。
程攸宁坐在扶手椅里,已经睡着了,看起来又研究剧本到了大半夜。
快开机了,她在拍摄地附近租了套屋子,提前一个月就搬了过来,每天都在翻来覆去研究剧本。
这是谢时颐第一次过来,她的行程表很满,没法经常和程攸宁见面,这次还是恰好路过才来看看,她还记得自己交出去的剧本上有很多空白,此时这些空白已经被各色注释和贴纸占满了。
看来程攸宁是真的认真在当演员的。
她将剧本放到一边的矮桌上,然后找了一条毯子过来给程攸宁盖上,抚开她眼前的碎发,看着她那毫无防备的模样,心里蓦的生出几分柔软,忍不住弯下腰,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尽力放轻动作,可还是惊扰了对方的好梦,待她直起身子,发现程攸宁已睁开了眼。
困意未散的眸子里载着些许茫然,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出声:“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