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申城,又是一场雷阵雨。
出门时还有些光亮,没多久就堆云遮日,轰隆声重锤似的砸进耳朵。
逢雨必堵几乎是所有大城市的通病,五六公里的路程开了二十分钟还没到,导航深红一片,前方百米就是高架出口,却是动也不动。
虞清欢正望眼欲穿,安歆发来消息问:“还堵着呢?”
“是呀。”虞清欢拍了张车流发过去,成片的车尾灯挤在一起,像锅粘稠的粥。
今天是安歆男友纪沉昭的生日,本应早点出门,奈何昨夜累极,睁眼已是午后。
好在下了高架有条小路,路虽窄人却不多,紧赶慢赶总算没迟到,不久,崭新白色欧陆稳稳停在望江府门庭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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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家势大,纪沉昭的生日自是简单不得。
新安江边望江府,缟羽作底酡颜为框,高堂阔院繁花碧树,琉璃照壁高悬某朝皇帝真迹。
虞清欢三步并作两步走在连廊上,手机震了下,来自安歆:“不急,崇哥还没到。” 这才稍稍舒了口气。
望江府最大的雅间昆茗轩,水晶灯似沙海垂落,空着的主位后高悬巨幅山水图,千峰竞秀,烟云氤氲。
纪沉昭坐在主位右侧,旁边是安歆。虞清欢回应着众人招呼走过去,落座时扯了下衣摆,安歆眼尖,见她颈间有红痕,小声问:“昨晚在崇哥那?”
虞清欢低低一笑,没说话。
不多时,包厢门再次被推开,满桌高门子弟毕恭毕敬起身迎人。
沈崇景长腿阔步落了主座,颔首:“抱歉,堵车。”
人齐席开,觥筹交错。
生日宴不像商务宴请拘谨,在场又都是熟人,连一向寡言的沈崇景也跟着开了几句玩笑。
话题自然离不开纪沉昭和安歆,你一嘴我一嘴逗趣。
说起来有些老套 ——
两年前安歆在回国的航班上撞翻了纪沉昭的咖啡,梨花带雨,一见倾心。
纪氏总裁鞍前马后坚定不移,大半年终抱得美人归。
也是从那时起,虞清欢跟安歆一起结识了纪沉昭的朋友们,其中就有申城掌权人 — 沈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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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家势大,安家也不算小门小户。
前段时间正式拜会了双方父母,订婚宴安排在三个月后。
“沉昭安歆都修成正果了,清欢什幺时候找男朋友?”
虞清欢刚夹了颗松子汤圆往嘴里送,听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忍不住一愣,不经意放下筷子,稳住视线,摆摆手:“再说吧,不急。”
“清欢不愁找不着男朋友,急什幺。”
人多嘴杂,你一句我一句操起心来,“倒是崇哥,单了三四年了吧。”
沈崇景正和纪沉昭碰杯,修长手指轻握,薄唇荡过杯沿,喉结滚动间一杯酒悉数咽下。
听完,放下杯子擡了擡眼:“别往我身上扯,前两天南边怎幺回事。”
这事还是虞清欢告诉沈崇景的 ——
因为新安江的关系,申城被划分为江南和江北两个部分,江北是主城,江南则是工业区。
前些天某家厂子例行检查时发生了氢氟酸泄漏,幸好只是短时少量泄露,没出什幺大事。
虞家和安家一样,虽然比不得沈家纪家的财势,但也有几个厂子,吃穿不愁,对南边的消息也比较灵通。
沈崇景因为收购的事儿在澳洲呆了半个月,昨天刚回国,打给虞清欢说车到了,约在北山居。
沈崇景话少,见了面都是虞清欢自顾自喋喋不休。泄露的事也是没话找话说起来的,当时他没问,不知为何在此时提了起来。
或许是不想再聊找女朋友的事,随意扯了个话题。
中间隔着纪沉昭和安歆,听着昨夜耳边喘息的声音早已陌生悠远,虞清欢眼神不知落向何处,只轻轻摩挲颈间红痕。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男人们开始谈往岁八卦聊申城风云,虞清欢安歆去洗手间补妆。
打开包,昨天刚拿到的车钥匙被随意拨到一旁。
安歆欲言又止,还是虞清欢主动开了口。
“知道你是为我好。”
“别费劲劝了。”
“我什幺德性你还不知道?”
边说边笑,笑里满是自嘲。
她也很羡慕安歆和纪沉昭那种彼此坚定细水长流的爱情,可有什幺办法,沈崇景不爱她。不然也不用主动爬他的床,跟他要钱要车才能保持联系。
这段感情不见天日,不被认可。
虞清欢像沙漠旅人,在看不到边际的荒芜中幻想绿洲饮鸠止渴。
沈崇景于她是镜花水月,是期冀,是幻想,是致幻上瘾的毒药。那种使人破碎的,卑微的爱意,和无法控制的欲望揉搓在一起,会形成扭曲的感情观。
连虞清欢自己都无法对这样的感情作出评价。
只能说爱非天意,情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