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怎幺可能不痛苦呢。
在完全陌生的地方,一遍遍逃亡,接触令她厌恶又恐惧的污秽者,屠夫们高举起屠刀,她的皮肉曾一次次被撕裂开,身体的某个肢体被迫与自己分离,但她只能攥紧神像跑起来,因为比一切更可怕的,唯有污秽者,唯有失去纯洁。
曾在一个又一个日夜里,她看见男女交缠的肢体,高亢或是低婉的呻吟,皮肉泛着油光,空气中是甜腻的魅香,混杂着难闻的精液味淫水味,随时间腐朽,发臭。
令人作呕。
不, 不,不,她怎幺能这幺想,那是神明的恩赐,那是生命的诞生,是高尚,是极乐,她好像又回到梦里,看见那白嫩的皮肉发烂,看见男女表情欢愉,浑浊的目光却满是麻木与空洞,堆叠的肉体中,她好似有看到那处刑架,看见被绑在上面的赤裸女人,低头喃喃着,“我有罪。”
“我有罪。”
“我有罪。”
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男男女女的声音叠在一起,欢爱的男人女人慢慢擡起头,唇张张合合,一遍一遍重复着,层层叠叠如浪潮,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尖锐,声音扭曲破碎怪异,几乎要震破她的耳朵,搅弄她的脑海,她试图捂住耳朵,一擡手却发现手中攥着什幺。
那是一只纯黑色的,黑山羊角。象征着丰饶,孕育,生命。
长长的羊角锋利,顶端染着血液,它夺走一个女人的贞洁,穿透一个女人的子宫,最后夺走一个女人的生命。
她尖叫着要丢下它,可它不停流着血液,牢牢粘在她手上,怎幺甩也甩不掉,泪水模糊她的眼睛,她身着圣洁衣袍,坐在高台之上,她不着一寸一缕,挂在人群之中。
她惊慌她恐惧,却见人群一个个跪下来,高举着双手,大声欢呼,人人脸上都是快乐,纯粹的快乐,是信仰,是疯狂。
他们高呼,“新一任圣女诞生了!”“圣女!”“圣女!”
人群之中,跪倒在血泊中的那个女人,那被处刑的女人笑了,那赐予她名字的女人笑了,那将所有事物一件一件交给她陪着她长大的女人说:“清霜啊,你是圣女啦。”
唯有圣女可以保持纯真,唯有圣女可以干干净净的出生,干干净净的长大,再干干净净的死去。
那夜她又一次从噩梦醒来,从梦中那白花花交缠着的肉体醒来,女人怜爱地抱着她,像一位母亲般轻轻拍她的背部,她望着清霜日益消瘦的身体,泛黄暗哑的肌肤与那干枯大把大把往下掉的头发,从噩梦醒来的女孩儿哭的很惨,她便轻轻说:“那你就去做圣女吧。”
“清霜,去做圣女吧。”
她抽噎着擡起头,懵懵懂懂地;\"可是,圣女只能有一个啊。\"
圣女只能有一个。
新的圣女诞生了。
她捧着染血的黑山羊角,她高坐在高台之上,她看着那女人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被男人们推推嚷嚷着,她下体不断流着血,带血的性器从她身体里拔出,她奄奄一息地倒下去了,她笑着说:“是,我有罪,我罪不可赦。”
可她们都知道她没罪。
从此,她真正的厌恶男性,也厌恶女性,她厌恶这个世界,厌恶这个人间。
可她唯独不能厌恶她的神。
清霜,去做圣女吧。
做最虔诚的,做最狂热的,做那个最干净活的最好最久的。
她已经一无所有,她必须是圣女,她只能是圣女,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