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恰好看见陈姨端着午饭上楼。
阮清晓想到什幺似的,将舞鞋放在鞋柜最底层,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三楼没有装修任何吊灯,在白天,阳光好像被施了魔法,永远不会投射进来。
这一层楼只有昏暗和黑暗。
百叶窗上是破碎的花纹,每一块不规则的花瓣被划分为五颜六色。
她走到房间口,陈姨正把餐盘里的午饭取出来,放在一旁的圆形桌面上。
躺坐着的人侧身稳住了餐具,随后低声细语道:“麻烦了。”
陈姨收起餐盘,叹气道:“这不算什幺。本来准备今早赶回来的,但实在是来不及。给你多准备了一些菜品,快吃吧。”
宋林捏了捏指尖,擡头瞟到了门口探着半个脑袋的人。
他移开目光,看着陈姨,“我的手表弄丢了,能再麻烦您帮我买一块吗?”
“我记下了,下午给你带过来。”
“谢谢。”宋林低下头,拾起了筷子。
门口的人在他提起手表时隐去了身影。
阮清晓踩着小碎步去了二楼。
墙壁上的灯整齐地打下来,手心里的金属表带泛起一点白光。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手表放在枕头底下。
心里面责备他,谁让他弄掉在地上的。
她只是捡起来而已。
陈姨收拾完宋林的餐具后,开始叫她下楼吃饭。
阮清晓应了一声,离开自己房间时反手上了锁。
今天说不上来的心情好,以至于自己栽植的绿萝顺眼了很多。
当初想学着自家后院里的园丁养花,她买来绿萝放在二楼,一开始兴致勃勃地浇水施肥,到了后面不爱管了,没成想枝芽生枝,藤蔓爬上了大半边的墙。相互缠绕的枝叶仿佛把所有的绿色搅和在了一起,她的心也跟着被绞紧了。
本来想让陈姨处理掉,但陈姨说绿萝爬墙不容易,今后她来养。于是成了现在这副翠色欲流的景象。
和哥哥吃的午餐不一样,她自己的饮食都是安排好的,每一顿的营养摄入量都规定在适宜范围内。
吃不下是每天必须经历的,但她不能不吃。因为陈姨会在旁边监督她。
餐桌上摆放整齐的菜看上去是那幺倒胃口,所有的肉制品都是水煮清蒸做成的,吃起来食之无味。
她曾在舞蹈室的门口看见有人吃盒饭。里面卤肉非常香,餐盒里的西兰花和自己面前的西兰花完全不是一个气味。
想到第一次和哥哥的见面也是因为食物的味道。
起先是好奇三楼住着什幺样的人,她想知道,但是母亲严禁自己去三楼。
有一天她饿了,看见陈姨端着牛肉拌饭去了三楼,她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
同样站在他的房门口,偷偷看着他。
可像他这样敏锐的人怎幺会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于是他们对视了,片刻后,他先移开了目光,没有向陈姨告状,只是默默吃饭。
“我想喝点水,能麻烦您吗?”他跟陈姨说,声音很轻。
陈姨点头同意了,发现房间的饮用水耗光后,转身准备去楼下接水。
同一时间,在她转身前,门口偷窥的人连忙躲到了客厅的书柜旁。
陈姨下楼的动作很慢,年岁渐长,她做任何事情的速度已经大不如前。
阮清晓重新走回那个房间门口,看见床上的人依然侧身吃着饭。
她不明白,他为什幺不下床。
不过她没有询问他,就跟他不问自己一般。
“你好。”阮清晓认为自己还算有礼貌,起码先打了招呼。
所以接着提出请求时心里稍微有了一点底气:“你能分我一点餐盘里的牛肉吗?”
宋林擡眸,蹙眉一言不发。
和她不同,他早已猜到她是谁,他知道这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而照理来说,她不应该知道自己的存在。
出现在自己眼前显然是个意外,但当她问出这个话后,他觉得她是故意而为的。
或许是阮太太用她来试探自己的?但是用一点牛肉能试探出来什幺东西?
他想不到。
出神之际,眼前的人已经拿起了自己餐具舀了一勺牛肉。
像乖巧的小动物般蹲在圆桌底下,缩着肩膀咀嚼着食物。
不胆怯,和自己对视的目光里直述着坦荡。
门外传来平底跟敲打着台阶的声音,阮清晓连忙起身,勺子放在他的手心,离开时弯着上半身问他:“你叫什幺名字?”
食指相碰的触感蔓延至心脏,他才知道人的感官是如此敏感。
他舔唇,注意力在她的指尖上,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幺。
阮清晓撇嘴,有点微妙的生气,但目前的情况无法让她展现出太多的情绪。
她只能安慰自己,不要和一个病人计较太多。毕竟他干涩的唇格外醒目,尤其是被舌尖舔着的那一瞬间。
后来的自己总是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去找他。偶尔是上来找东西,偶尔是和他抢吃食,偶尔……
只是告诉他:“我想和你说说话,不行吗?”
宋林不会搭理自己,那幺阮清晓便会很生气地警告他:“你信不信我让陈姨不给你送饭了?”
结果依然换来一顿沉默。
她一直坚信是病情导致他寡言的,就是不知道他究竟患上了什幺样的病。
难吃的西兰花最后还是被自己一扫而光了。
准备待会上楼吃巧克力。
听说陈姨按宋林的请求给他准备了一盒巧克力。
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自己的请求。
失去了标准时间的人却依然有条不紊地做着平常所做的事情。
整点,阮清晓悄悄打开他房间的门,他放下书,起身艰难地走到窗前,眺望远方。
别墅靠近森林,所看到的景象只有一片重重叠叠的阔叶林。
她站在他的身后,放轻动作,手指戳了戳他的背脊,然后迅速蹲下身,纯逗他玩。
不过他不会回头。
好像变成了,纯逗自己开心。
“哥哥。”阮清晓站到了他身旁,撑着窗台看他,“想吃巧克力。”
视线由远及近,最终落在刻有花纹的窗沿上,宋林说:“在抽屉里面。”
“哦。”阮清晓去抽屉里取出来一盒巧克力,单手拆开后直接靠着床边坐到了地毯上。
她拆开金箔纸,掰开一半,举起来回头看向宋林的背影,“哥哥你要吃吗?”
宋林摇头。
阮清晓咬上一口,嘀咕道:“你真冷漠。”
宋林回头,看着她冒出一点的脑袋,恰好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了。
现在是十二点整。
他的指尖摸向凸起的木雕花纹,问她:“我的手表丢了,不知道你看到没有?”
好问题。
阮清晓咽下有点苦涩的巧克力,也摇头。
脑袋晃动得像拨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