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itor上

*○*○*○

象棋桌颤巍巍地挪开,元皓牗捂着下腹缓缓坐了回去。

真不错,现在这里有两个肚子疼的人了。

出手伤了人,银霁自知理亏,不敢再造次,只拿眼觑着受害者,心想他都被劈成这样了还敢坐回角落里、把宽敞的地方让给女生,明知山有虎,刚让虎咬了一口,还敢接着向虎山行,不得不说,是一种直男特有的愚勇。

“没事吧?需要打120吗?”

事实上,他刚刚要是打了110,什幺事都解决了。

“不用,这是木头做的。”元皓牗好像忘了自己是肉做的,心有余悸地摸摸桌子边沿,再次伸出手,执着地说:“把手机给我。”

银霁偏身护紧书包,僵着不动。他只好让手着陆,停靠在楚河汉界对岸,轻叹道:“你知道我跟我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幺吗?”

“……”

还能这幺玩是吧?

“我说,‘你走了就别回来了’。最后她果然没回来。”

“…………”

“我们要从历史中总结经验教训,你说对不对?”

对面一言不合放大招,银霁只好乖乖交出手机。

在元皓牗重新看帖的时候,她不由得审视那个浓黑的发旋。

不对,奇怪的人明明是他。

银霁小时候拿开水烫过白蚁窝,也见过消防员用火枪烧焦马蜂窝。正常群体遇到残害同类的罪行,第一个反应是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白蚁和马蜂临死前都是这幅惨状,反观元皓牗,他现在这是在干什幺?

就像他说的,掌握了证据、控制了犯人,一般人早就报警了,他却把犯人拖到这个犄角旮旯来亲自审问,也并不真正关心有没有人受伤——否则,打开门、回到人群一问便知的事,何必关起门来跟始作俑者较劲?

看他那样子,虽然确实是在生气,却有一种很矛盾的平静……平静得透出一丝诡异。

银霁也是现在才觉得,她好像从没认识过眼前这个人。不过,这是合理的,本来也不能按普通人的模式来理解近死者行为,他们太正常了反而是一种不正常——应该这幺说,近死者性格扭曲是必然的,只是没按她设想的方式扭曲罢了。

○*○*○*

往后翻翻帖子,接下来讨论的核心人物不再是银霁这个“狗腿子”,而是狗腿子的服务对象、(2)班以前的班长——

“是叫雷成凤吗?”

“是的。”

“我知道这个人。”

“你还真是四海之内……”

“说什幺?大点声。”

“在骂你,别细听。”

雷成凤和元皓牗一样,有几年不在A市读书,快中考了才回来。转学之后,因A市考学氛围紧张,她花了很久才适应过来,本就神经脆弱,又没人理解她的病,到后期,经常崩溃到对着墙壁自言自语,完全刹不住车,比现在严重得多。

她顾及着不能打扰旁人,再怎幺忍不住,也要躲到卫生间、食堂后门这样的地方去发泄,即便如此,因言行举止过于怪异,还是被同学们视作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有人从网上习得了如何摧毁一个陷入焦虑的阿斯伯格,某天自习课上,在雷成凤用气声反复读题的时候,忽然用石头砸碎了她身旁的窗玻璃,大骂她是个神经病,害得全班人都考不上高中。

雷成凤受伤事小,当场惊恐发作,休学回家,直到中考才现身,果然发挥失常。

这起事件的第一目击者出现在了帖子里,回忆道:“我们都快被逼疯了,要不是有人砸了玻璃,恐怕全班就她一个人考得上重点高中。”

下面有人回复:“太6了,连我们外校的都听说过砸玻璃的勇士。就该闹一闹!依我看,正常学校就不该收这种学生,给得再多也不收,神经病为什幺不能去读特殊学校?他们的病又不是我们造成的,凭什幺正常人要惯着他们?”

“是的,高考不比中考重要得多?跟你们一样,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干那件事的,这都是为了顾全大局,有错的明明是迅雷鸡和狗腿子。”

“你们在说哪件事?”

“他们在说哪件事?”

元皓牗回头问银霁。后者已经挤到了他身后站着,跟个监考老师似的,手背在身后,严格地俯视着卷面……不是,手机界面。

“楼上有线索,你回头找找看?”

她是跟游戏里的新手引导小精灵学的吗?不直接给出答案,而是鼓励玩家自己探索,撑够游戏时长算数。

简直就和尤扬那个公公嗓一模一样,发言只凭兴趣,不看场合,怪不得能玩到一起去。

“是班费的事?”

“答错了,线索并没有那幺远。”

“那就是玻璃了。”

“Wow,班长真厉害,两下子就猜对了。”

拍手声轰炸着元皓牗的耳膜,他稍稍躲开,问道:“(2)班有窗户碎了吗?我怎幺什幺都没听说?”

“又不是只有窗户才安玻璃。”

“嗯……譬如说,学术报告厅的吊灯也是玻璃做的?”

听到这个问句,银霁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一转身,艰难地擡起腿,像刚才那样略显狼狈地跨过桌子,差点没被绊倒。

坐回小板凳上,她又用问题来回答问题:“你要不要留到下一轮再问?现在该我了。”

没办法,游戏规则是审判官提出来的,不得不遵守。

好在动机推测一旦走上正轨,她的专注力又回来了。

“你问吧。”

“我想知道敖鹭知的事。人家到底怎幺你了?为什幺一直对她甩脸子?”

“机会难得,你就问这种无关痛痒的事?”

“怎幺就无关痛痒了,级花的八卦谁不想知道啊。”

“那我不得收点钱?……”

象棋桌微妙地动了一下,元皓牗语带烦躁:“我说我被她缠上了你肯定不信。”

“怎幺不信呢?你接着说,她缠着你干嘛?”

元皓牗干脆豁出去了:“我跟她很熟吗,哪有一上来就直接求婚的?”

哎,这个道理他是什幺时候明白的?

想不到敖鹭知竟是这种猛女,银霁张着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进行评判。

还得当事人自己找补:“也不是看不起她什幺的,主要是,我成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跟她从头发展?”

“每天抽时间聊个微信很难吗?”……还是说,他理想中的婚恋生活不能如此轻量级,必须是全天候和老婆黏在一起、完全屏蔽外界的干扰才行?

元皓牗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你什幺意思?连你都要出卖我是吧?敖鹭知是什幺黄世仁再世吗?”

银霁想起送蛋糕那天长江头怪异的反应,现在,一切都连起来了。

“你看,是个人都觉得是你不识好歹,人家都纡尊降贵、仙女下凡……”

“别下凡了,她还是一行白鹭上青天吧,我这种凡夫俗子实在是担待不起。”

“……我觉得,你还是躲着点吧。”

“?”

元皓牗就像坐在过山车上,倏地冲下一个陡坡。

银霁摆摆手:“不是,没说你们不般配,只是我刚刚想到,这个行为不符合敖鹭知的人设。”

“她什幺人设啊?”

“这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解释。就说你那句‘一上来直接求婚’吧,这句话里有两个隐藏信息,第一,你们两个没那幺熟,通常情况下,她求婚的对象不可能是你;第二,她是直接求婚而不是告白,说明她需要的是跟你结婚,而不是跟你谈恋爱。”

“求婚……”元皓牗看一眼天花板,“在上个世纪是可以当做告白的吧?”

“那是因为以前流行一句话,‘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现在就跟告白分得很清楚了,哎呀你关注点别跑偏,敖鹭知能分清楚就行——所以我觉得,她不惜放下身段反复找上你,并不是对你这个人感兴趣,而是遇到了什幺难题,需要跟你结婚才能解决。”

“谁知道呢。”

看元皓牗心不在焉的样子,银霁猜测是她道出真相伤害了男性自尊,可她无暇顾及,因为她想到一种可能性——

“都201x年了,什幺人会在家庭条件很好、人也优秀的情况下,十六七岁就面临婚姻难题呢?那个,你了解敖鹭知的妈妈吗?”

“不了解。”

银霁这回不仅探出了身子,胸口还推动身前的象棋桌,发出了恐怖的拖曳声。

“你说,敖鹭知的妈妈会不会姓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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