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们打开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向内走去,这个楼道分外狭窄只能容下两人并行,青铜色彩的金属护栏将略显陡峭的螺旋长阶围住。楼道内只有每隔数十米摆在墙上的烛台提供些微光亮,女仆们低垂头颅走在莉莉身边脚步声几不可闻,她们面无表情,行走时的动作滞涩而僵硬,完全不似活人,又或许已经不是活人。
莉莉被她们裹挟着向上层走去,阴冷湿霉的空气挤压进她的肺部让她几乎呼吸不能。“这是专供仆人走的楼梯,大人们可以直接由回廊到塔楼上方,也就是你住的地方。”玛薇夫人突然开口,她的后背依旧笔直气息平稳。莉莉知道她本没有说话的必要,全为安抚她的情绪,不由感激。
待她们一路不停地走到最上层,莉莉的腿都在微微打颤。女仆打开面前的门莉莉乍被明亮的光线照到下意识侧过头去,等她跟随走出去发现她们处于一段长深走廊的中段。柔软的红色绒毯铺在脚下将脚步声完全吸收,似乎也将照射其上的光线吞噬。因着墙上的蜡烛提供光源,这里较之前的楼道明亮些许,走廊内只有她们一行人无声行走。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莉莉看到前方墙上挂着一副画像,走到近前好奇打量一眼,竟让她的脸色瞬间苍白。
那是一副极具压迫感的画作,烈火燃烧的地狱之中尸横遍野,血河漫上地面一片赤色,画面正中的男人一手牢牢扼住怀中少女的手腕,一手狠狠扣住少女腰部深可见血,他如同野兽狰狞地撕咬女孩喉管,眼神贪婪凶狠地看向画外盯着赏画之人,仿佛要将她也拖入画中无间地狱尽数吞食。画中少女无力挣扎只能扭曲着身体徒劳攀住男人手臂,血液沿着她的赤裸后背蜿蜒而下,即使没有正脸少女的绝望与痛苦也能被纳入眼底。
他是恶魔,他们是恶魔,我无法逃出,就和她一样。莉莉脑内萦绕盘旋这句话久久不散,画中少女的无助透过画布流淌出来,化作一阵刺骨的冰冷爬上莉莉的双腿蔓延全身,她无法移动了。
“别在这里停下来。”玛薇夫人转过头看向她,莉莉猛然从幻想中抽神而出大口喘气——她刚刚甚至忘了呼吸。她低下头踉跄跟上离她已有些距离的众人,画中男人的目光似乎还在不甘地注视她离开的背影,莉莉摇摇头不许自己再多想,走廊内寂静无声,一如来时。
“咯吱——”沉重的木门被女仆缓缓推开发出腐朽声响,莉莉走了进去,在她们来前似乎有人布置清扫过了,房间内的空气干燥温暖,干净的用具为这陈旧阴暗的房间增添一丝生气,却也只有些微罢了。
地面铺满深色地毯,陈设用具却只有一张床,一组沙发,几组横架用于摆放烛台,显得有些空旷。莉莉看向正中摆放的大床,那床比起赫曼房内的国王床还要大上一些,即使四五个人躺在上面也不会拥挤。层层绒被重叠其上看起来十分柔软舒适,红木床沿雕刻着繁复花纹,三面的丝绸幔帐被束扎起来。
床头靠板上雕镂一朵盛开的金色玫瑰被两处延伸而来的荆棘紧紧缠绕束缚其间,即使如此傲然绽放的姿态也让玫瑰显出无尽的生命力。主人示意房间用于享乐寻欢的想法毫不掩饰,整个房间之中唯有这张床最为精致华丽,其他装澄在它面前倒显得有些黯淡无光,房内装设看上去舒适至极,可也完全成为囚禁孤鸟的牢笼。
“你现在可以休息了,这几个女仆会一直在外面,有什幺事可以叩门和她们说。”玛薇夫人一直没有进来,站在门口交代完,待莉莉应声点头便转身离去。大门在莉莉的面前缓缓合拢不留一点缝隙,莉莉茫然地看着大门愣神,现在这里只剩下她一人了,一直刻意挺拔的腰肢此刻终于可以放松下来,疲惫再也无法掩饰地从莉莉眼中溢出。她走到床前脱去鞋袜,双脚并没有感受预料中的冰冷,地毯比她想象的要厚些。
莉莉爬到床上如至云端陷入被褥之中,柔软的被子将她整个人紧紧包裹,仿佛这样就可以消解部分恐惧。眼睛阖上却毫无睡意,她又坐起来观察这个房间。
这是一个很标准的圆柱形塔楼,房间内除了与城堡连接处,所有的石墙——莉莉发现房间内并没有窗户——都被大块的浅色毛毯遮盖住不留一丝空隙,这使房内的温度更温暖一些。
整整一天都困倦不堪的莉莉意识缓缓抽离模糊,塔楼中没有阳光,只有似乎永不熄灭的烛台,这是无法被光亮照射到的黑暗角落。莉莉缓缓擡手盖住酸涩的眼睛,她再次置身黑暗之中,少顷,一颗眼泪逃出手指缝隙滑落至黑发中不见踪影。
我将被禁锢于此,无法逃离,只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