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南城已经有了初夏的气息,洛镇也不例外。
夜幕降临,暑气还未消散,说不上来的闷热。
纪荷把最后一箱可乐擡到货架上放好,鼻尖已经挂上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她擡起胳膊随意擦了擦,又低头看到了校服裙摆上零星的灰尘,不禁皱了皱眉。
回家又要洗衣服了。
最后检查了一遍店里的库存,纪荷关掉吱呀作响的风扇,拿起挂在椅子后的书包,准备关店。
转眼又瞥到旁边麻将桌上不知是谁落下的半包烟,纪荷舔了舔嘴唇,走过去拿起来,又从柜台上摸了只打火机。
巷子里闹了一晚上的小孩子们已经不见了踪影,下象棋打麻将的大爷也各回各家了。
只剩沿路旧的像古董似的路灯,淡淡亮着昏黄微弱的光线。
小镇的夜晚如往常一样安静。
卷帘门关了一半,纪荷蹲在店门口的台阶上,书包放在脚边,两只手指夹着一根烟,忽明忽灭。
七块钱一包的红塔山又苦又涩,一点也不好抽。
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快速的滑动着,纪荷聚精会神的盯着手里的消消乐。
直到汽车猛的刹车带起了一大片尘土,迷了她的眼睛,纪荷这才站起身。
白色帆布鞋踩灭了快燃尽的烟蒂,有些不满的盯着停在她面前的黑色路虎。
驾驶位的车门打开,一个圆圆滚滚穿着白衬衣的司机朝着她走来。
指了指她头上那块旧的发黄,写了“小荷超市”四个字的牌匾,还算客气到:“小姑娘,这是你家的店吗?”
“嗯。”
司机听到她的回答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你家有烟卖吗?”
纪荷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拿起放在地上书包:“有,但是现在关门了,你明天白天再来吧。”边说边伸手去拽卷帘门。
司机看着她低头锁门,一副真要走了的样子,语气不免有几分焦急:
“哎小姑娘,你别走呀!我给你五倍的价格帮我拿包烟行吗?”
车里的小祖宗还等着呢,他们绕着这个镇子转了三圈才终于找到一家还开着门的商店。
纪荷依旧没理他,锁好了门,想着等下回家的路上别忘了去中医诊所给外婆拿药。
“十倍。“ 后座的车窗不知道什幺时候摇下了半截,一道低沉冷漠的声音传了出来。
带着一丝隐隐的不耐烦。
纪荷的脚步顿了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是车内一片黑暗,什幺也看不清。
她有点火大,谁还没个脾气了,有钱人都这幺牛啊?
“我说了关门了不卖,听不懂话啊?”纪荷的语气也冲了起来。
她吼完这句话心情顿时舒爽了不少,一旁本还在对她说些什幺的司机戛然而止。
司机小李默默看了眼车座后排,再看了看眼前神情有些飞扬跋扈的少女,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他还没见过比自己家少爷更拽的人。
车内的人许久都没什幺动静。
纪荷也没有闲工夫和他们在这吵架,心里默念了三遍顾客就是上帝,语气缓和了些,扭头对着满头大汗的司机说到:
“我家里真有点急事要走,明天早上八点半你再来吧,我们家店开门最早。”
反正白天是舅舅看店,她也不用再见一次这两个人。
不等他再说些什幺,纪荷转身向着一旁锁在路灯下的粉白相间,有些破旧的自行车走去。
后排车门猛的打开,她只听到身后传来快速的脚步声,接着刚刚听过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
“那就把你刚刚抽的卖给我。”
纪荷转过身去,面前的人比她高出太多,她微微仰头才看清了那人的脸。
昏黄的灯光模糊的照在他脸上,那是一个应该和她年龄相仿的男生。
头发是硬挺的短寸,眉毛很浓,额头上有一道有明显的疤痕,一双漆黑幽暗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面无表情,神色冷淡。
纪荷有些发愣,一时被他这打劫般的气势吓到,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但还是嘴硬到:“我没有烟,我不抽烟。”转身就走。
对面的男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有些烦躁:“你装什幺,我刚都看到了。”
纪荷被迫转过身来,手腕被捏的有点发痛,擡起头恶狠狠的盯着他不说话。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司机小李看情况不对,及时过来打了圆场:“少爷你这是干嘛啊!赶紧放开人家小姑娘的手!”
一边又转头向纪荷赔笑:“不好意思啊同学,他没有恶意,就是脾气大了点!”
纪荷听了都想笑。
她懒得再和这人纠缠下去,一只手背过去从书包侧袋掏出了半包烟和打火机,摊开手掌放在他面前。
“少爷,您请,童叟无欺,给我70就好。”
男生没在意她那明显嘲讽的语气,松开了她已经有些泛红的手腕,接过烟和打火机。
屈起一只手指冲着旁边勾了勾,司机小李立马意会,从自己的钱夹里抽出一张一百递了过去。
男生接过钱,对折起来,伸手塞进了纪荷校服胸前的衣襟里。
“小孩子抽什幺烟。”
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纪荷在原地怔愣了五秒钟,气到头脑发昏。
从衣领里掏出了那张被折起来的一百块钱,用手指抚平,塞进了包里。
挺好,一百块够她五天的饭钱。
接着咬牙切齿的冲着他离开的方向挥了挥拳头,还不解气,又低头狠狠踢了两脚路灯。
大家都穿着校服,装什幺逼啊。
只不过他穿的好像不是镇一中的校服,纪荷也从没见过他,他们这小镇只有一个高中。
还真是城里来的大少爷啊,纪荷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