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半夜,江楟总算撑不住,随随便便窝在聂方舟脚边就睡了。
早晨是被夺命闹铃吵醒。
聂方舟还病着,少有的起床困难,闹铃响了一分钟没人应,最后是江楟不耐烦翻了个身滚下床了才去管那东西。
摔一下才清醒,先去测她的温度,还有点烧,聂方舟眼睛都睁不开,问他:
“我手机呢?要跟Missy请个假。”
江楟爬起来:“你昨天放哪了。”
“忘记了。”
江楟在外面桌子上找到聂方舟的手机,电话拨了过去,困得发懵,一下扑到床上,将手机贴在她耳边,提醒道:“说话。”
那头已经传来Missy询问的声音。
聂方舟转学到坪湾后就是教导和老师眼中的一级保护动物,听她生病,很痛快就批假,顺带还简单关心几句。
挂电话前,Missy听到刚刚电话里有男人的声音,听着还比较年轻,忍不住问:“刚刚是……”
聂方舟睁开眼,抓着手机往边上缩了缩,小声说:“是我阿爸……”
还是被江楟的狗耳朵听见,噗嗤笑出声,聂方舟匆匆挂了电话。
“阿爸?”他凑近,“不如你叫声爹地我听听?”
聂方舟头痛,转头准备继续睡觉,被江楟硬拉起来,清水抹一把脸,带去扎针。
一路拖行800米,转了两个弯,到巷子口的一家小诊所。
门口栓着条小黑狗,肚子沉甸甸,不知里面揣了几个崽;这店将“神医”二字当招牌,花里胡哨,麻烦营业执照拿出来瞧一瞧是否正规。
聂方舟惜命,犹犹豫豫不敢进门,鬼知道打点滴吊进去的是什幺东西。
江楟让她放宽心,里面是位老军医,当一辈子医生,正儿八经的,大医院里的博士生都不如他专业;因为医术高明,退休之后还一直有人来找他医病,这才将老本行一直做到现在。
里面陈设老旧,浅绿斑驳的墙皮掉了一半,靳老一身黑长褂,二八分油头,一进门仿佛穿越回民国中期。
“老头,麻烦快来扎一针,这里有人高烧不退,马上就要烧到痴傻。”江楟人未到声先到,嗓门大,风风火火,靳老被他吓一跳,手中茶都抖掉半杯。
靳老哼一声:“少见,我以为你又被人打到内伤,这次居然带人过来。”看一眼聂方舟,对方低着头,看上去规矩斯文不像是和他混在一起的人,最后什幺话都没有讲。
量了体温,江楟要求下最猛的一剂药,需要她立刻好,被靳老骂了两句,转头让聂方舟把裤子扒下来。
聂方舟擡头看看江楟,不知所措。对面这老头半点没有一个医生的模样,边上还有个看热闹的,居然就这幺让她在两个男人面前脱裤子。
江楟说:“你把东西准备好,我给她打。”
靳老转身出门,嘴里念叨:“真是搞不懂你们年轻人……”
聂方舟问:“你会?”
江楟坐到她旁边,拍拍腿示意,他说:“华佗转世Dr.江,我这一针下去,保准你活到九十九高龄,长寿长命,就是下手重点,阿chou你要吃点痛。”
聂方舟更觉得他不靠谱,犹豫几秒后江楟直接将她拉到腿上趴着:“还在上幼稚园?还怕打针?裤子自己脱。”
江楟看着她磨磨唧唧褪下来,只露一半,没有多看,还问她打哪一边。
“左边。”她埋着脸,这才觉得羞耻。
早知就让那老头上手,来回不过一分钟,还能免去好些步骤。
江楟嗯一声,针头和皮肤都消过毒,露在外面的皮肤涂抹过酒精,一片清凉,针尖扎进去,下手不轻,臀肉好像都跟着颤了颤,慢慢推药,一气呵成。
拔出来时冒出一小颗血珠,棉球立刻压上去。
“疼不疼?”
“还可以。”
“要按一会儿。”江楟垂眼,手指按着棉团免不了了要触碰到皮肤,在她臀肉上压出痕迹,柔软细腻,手感极佳。
他啧一声,莫名其妙有点不自然,让她自己压,打完坐着休息会儿,自己先跑出去了。
聂方舟收拾好觉得腿有点麻,坐着缓了一阵,听见外面传来的对话。
江楟跟谁都能呛声,和靳老乱七八糟聊了两句,最后听见他问昨天有没有看见什幺脸生的人,粗眉小眼,身高一米七,平头,聂方舟立刻警觉。
靳老在茶几前点一只艾草,在空气摆了摆说:“没有,昨天那幺大雨,鬼才出门啊。”
江楟轻哼,请他帮忙注意附近有没有可疑人物,以上特征是来的路上从聂方舟嘴里撬出来的,他可没忘记昨天有人尾随,现在还没锁定犯罪嫌疑人是他的失职。
哪知这些都是聂方舟瞎编的,哪有这号人物。
贼眉鼠眼,短小又猥琐,反正坏人不都长那样。
–
聂方舟打过针,没什幺力气,在床上窝了一天。
江楟见她睡得天昏地暗,转身进厨房,一把面条一颗蛋,汤面上漂两片绿叶,香味渐渐传开来。
他藏一身好手艺,天天冒着食物中毒的风险吃聂方舟的黑暗料理,今日总算肯小露一手,可惜有人不买账,左喊右喊起不来。
江楟看她骨头还软着,拖着她又要去打一针,聂方舟这才肯赏脸支棱起来吃一口东西。
少油少盐,入口清清淡淡,她一天未进食,吃着竟慢慢开了胃,让江楟怀疑她这一天其实不是虚的,而是饿晕了过去。
江楟盯住她将最后一口汤喝下去,洗过碗,谢天谢地,她总算不再躺,裹条薄毯窝在沙发角落看电视。
江楟过去和她一起看,大喇喇靠坐沙发,大部分时间是在看她侧脸。她似有察觉,动了动,他立刻收回视线。
原来只是觉得头顶灯光太亮,擡头看了看,让江楟关掉半盏灯。
“哦……”他擡手就能够到开关。
又看她一眼,昏暗光线里侧脸变得更晦暗不明,她五官钝感不强,一双眼柔和地能藏无数情绪与心事,又因骨相立体,添一丝丝淡调英气。眨眨眼,温柔还是冷漠可以一秒切换,演技高超。
江楟看得入神。
不知过多久,剧集暂停开始放广告,她眼神动了动,转头,猝不及防跟他对上视线。
江楟心跳乱一拍,收回目光,认认真真看起广告。
多亏她这一病,两人直接越过冷战后的尴尬期,就是多一点小心翼翼;
江楟安分守己,不乱摸不耍贱,只偷偷看她。
聂方舟也回头,缩脖子,将半张脸藏在毯子里。
她还是有点累,想躺着;广告时间无尽长,一个接着一个,无趣后更觉得困顿;好在终于有人憋不住,挪到她身边,一把捞过来:
“那天我喝了不知几个度,兴奋过头,你就全当我发癫发嗡风。”他用下巴抵在她肩窝,侧头看她,鼻尖扫过她皮肤,这辈子没这样小声说过话,对不起三个字更是头一次从他嘴里冒出来。
聂方舟嗯一声,短暂停顿,也没闪躲:
“我就怕你赶我走。”
“怕什幺,”他说,“我还怕你一个人跑了,回个家还得小心翼翼看你脸色。”
拜托,他运气爆棚才捡来这幺一个老婆,除非真的痴傻才会让她走。
聂方舟看他,鼻尖擦过他的鼻尖,发现他垂眼正盯着她嘴唇,耳朵发热。
慢慢抿一抿下唇,声音渐小: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谁讲你没地方可去。”江楟抿抿唇,忍住冲动,“你呆在这里,要还有下次,就甩巴掌将我扇醒,再不行就拖去浸猪笼。”
她笑:“我怕你控告我家暴啊。”
“被你打到要去控告家暴,最丢脸还是我。”
聂方舟低头笑,彻底放松下来。
“还难受幺。”
“不了。”她又说,“换台吧。”
“看什幺。”
“我收拾的时候看到下面那个柜子里有碟片。”
“那个……”他不自然地动了动,“那个还是算了吧,很老的片了。”
聂方舟狐疑看他一眼:“那就调TVB,我记得珠光宝气马上就要上演……”
两人挤在沙发角落,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聂方舟侧躺枕他的手臂,江楟贴在她身后,规规矩矩,绝对没有越界举动,最多偷偷闻她发间淡香,激起的反应在他体内乱窜,心思全用来克制,以至于电视里一张人脸都没记住。
电视剧插曲《One&Only》适时响起,落在聂方舟耳朵里,混着背后江楟的呼吸,起起伏伏好似催眠。
闭眼前脑中像胶片电影,一帧一帧闪过无数画面,从过去到现在,想起初见时的吻,当日夜里的不知所措,江楟那句“我们走”;又回到那夜,被他摸遍全身,难过和恐惧依旧真实,却不影响她之后故意扯谎去找他,害怕他在外那段时间会不会跟别人扯上关系,也不影响她现在窝在他怀里,困得要昏厥也不愿起身走两步到床上,觉得温暖得比过小时候用被子堆砌的秘密城堡……
聂方舟无声无息透出一口气,闭眼翻了个身,抖开身上的毛毯,将他也拢进来,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面对面,江楟嘴唇触碰到她的额头,试探温度,说现在体温已经回归正常。
她声音轻到几乎不可闻,交代明天要早起上学,他们两个谁都不可以睡过头。江楟应下了。
百分百亲近,她总是能很自然地就将空气变浓稠,气氛变暧昧。
江楟做两天正人君子,已经是极限,此时再坚守不住,低头,和她一起往毯子里面钻,唇一路啄吻落下,最后舌尖舔过她下唇,小心翼翼。
聂方舟闭着眼,启开唇装作无意识的迎合。
已经到凌晨新闻时间,主持人僵着嗓子播报无人关心,只间沙发上两颗脑袋交错挨得极近,其他所有脸红心跳都被毯子遮掩,要走近才能听见一些交濡水声和错乱呼吸。
夜还是寻常的夜,一隅之外绝对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