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京和莫山的房子真在警察局对面,三层的小楼,木门乌瓦,跟周围建筑融在一起。
房沿上挂着两个灯笼,流苏随风一荡一荡的,门头正中用正红色布条栓着两只小巧的干的苍蝇粽和一小把干枯的稻草,灰暗的两扇木门上糊着一对张牙舞爪,面露凶光的门神,暗红色的,有些褪色。
门前有三节青蓝色的石台阶,没打磨过的,粗糙的白色纹路野蛮生长着,倒有一种别样的美。
木门推开,发出沉闷的“吱呀”一声,阿京挽着林偏颜的手腕先一步走了进去,莫山紧随其后,手里提着刚刚买的各种食材。
顾立瞥见对面的警察局才放心跟着几人走进去。
入眼是一个半大不大的院子,中间被一条弯弯曲曲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分成左右两个区域,右边光秃秃的,看不出来种的什幺,墙角的多肉倒是长势喜人。左边种满了各种蔬菜,小扇小扇的,排列整齐,有小葱,香菜,还有好几种小青菜,绿油油的,看着就很健康。
……
“什幺?阿京姐姐你37岁了!”
林偏颜难以置信地盯着她漂亮的脸喊了出来。
阿京看着她震惊的表情,手抚上脸颊,笑着说:“是呀,看不出来吗?”
林偏颜摇头“完全看不出来,你好漂亮,我以为你也就二十多岁。”
阿京掐了掐她红扑扑的脸颊:“小丫头说话我可太爱听了。”
“你跟莫山叔叔一样大吗?”
“嗯。”
“你们在这度假吗?”
“没有,这是我外婆老家。”
“嗷。”
“你们来这几年了?”
“我想想,呦,得十年了吧。”
……
那边林偏颜跟着阿京去认房间逛院子,这边莫山和顾立忙着准备晚餐。
莫山盯着蹲在不远处洗蘑菇的顾立,目光越来越凉。
他低下头拔鸡毛,漫不经心问:“你认识周纪全吗?”
顾立手一顿,侧头防备地看着他,“你是谁?”
莫山笑着说“我就觉得像。”
他给鸡翻了个面,手不停。“说来我也算是周家人。”
顾立低头沉吟片刻,猛地擡头看他:“你是周纪舒?”
周纪全有一个弟弟,有人说是出车祸瘫了,有人说是去国外了,还有人说是被周纪全算计死了,众说纷纭,总结下来就是下落不明,顾立出生之前就失踪了,知道这些秘辛的人不多。
莫山笑了:“哈哈,你知道我?周家小辈知道我的不多。”
他问:“他是你爸爸?”
顾立回过头继续忙活:“一颗精子罢了,算不得多熟。”
莫山有些好笑叹道:“嘿,你这孩子。”
顾立没说话了,莫山顿了会儿,突然说:“那你得叫我一声小叔叔嘞。”
顾立还是好奇:“您怎幺会在这?”
莫山没看他,手上动作娴熟,灰白的羽毛飞快掉落,被他捏做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不告诉你了嘛,来这隐居。”
见顾立没动静,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听说我那好大哥年前刚没了孩子,他来找你了吧。”
顾立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个之前素昧谋面的小叔叔,愣愣点了头。
说隐居的人却对周家近况了如指掌,儒雅随和却又语出惊人,这小叔叔不简单。
顾立侧头幽邃地看着他,忘了动作。
莫山这会儿已经拔完毛,将鸡“嘭”一声扔进另一个干净的不锈钢盆里,起身倒脏水。
顾立问:“您之前说您在凉城住过,那您认识我母亲吗?”
莫山拧开水龙头放水冲洗脏盆,擡起眼看他,“认识,”微怔了会儿又感叹了句:“是个顶温柔漂亮的姑娘。”
顾立捏了捏手指“您知道她……”
“知道。”
莫山打断他“当年那些事儿我都知道原委,但我不打算告诉你。”
他没理会顾立焦急不解的目光,自顾自笑着“你这孩子我还蛮喜欢的,所以我想提醒你一句的。”
莫山收起笑,眸色沉沉的:“顾立,有些事儿你得想清楚的。”
“周家表面上风平浪静,风光无限,实则内里暗流涌动,一不小心就会被卷走,尸骨无存,那里的人都是些披着人皮的恶鬼。”
说着,他就捏着鸡的脊背给鸡开膛破肚,菜刀锋利,“啪啪”两声后,脆弱的胸骨就被破开,血之前就已经被放光了,这会儿只露出层次分明的肌理,雪白的皮下是层薄薄的金黄色的油再然后才是粉嫩的肉。
瞥见那少年正一脸戒备瞧着他,他又变成到刚遇见的那个温柔随和的人:“小心些,蘑菇长腿全跑了。”
顾立回过头,菜盆里的水已经漫了出来,有几个蘑菇已经顺着水流飘了出来,跑了有一段距离了。
顾立哦了声,擡手关了水龙头。
之后两人都默契收了声,各自忙活。
……
月亮升起时,菌汤火锅终于在院子里煮了起来,周围静悄悄的,能听到小镇很远的几声狗吠,墙角蟋蟀和青蛙热闹非常,占着没人打压,吵得像是在打辩论赛。
阿京又点上一盘蚊香才坐下来。
南北通风的走廊,一盏偏黄的白炽灯,一方小桌,四个人各占一头围坐着。
风吹过来,是闷热的小镇里难得的凉爽,它吹动廊下用作装饰的芦苇帘子,带着草木特有的清香。
菌子特有的鲜香从紧扣的铜锅里蔓延出来,分子滚动间,整个院子里都是诱人的鲜甜。
林偏颜嘴里衔着刚切好的西瓜,深深吸了一口鲜香,叹道:“好香啊!”
阿京得意道:“是吧。不过得等等,没熟吃了会中毒的。”
林偏颜想到一些传闻,笑着问:“听说中毒了会看见彩色的小人?”
阿京笑出声:“哈哈哈,我没中过,听村子里老人是这幺说的。”
等锅打开时,林偏颜已经饥肠辘辘,又被这香气勾得更饿了。
阿京给她乘了满满一大碗,林偏颜道了声谢,迫不及待尝了一口。
没下过蛋的小母鸡最是鲜甜,肉质紧实又煨得很嫩,跟蘑菇炖在一起相辅相成,鲜上加鲜,加上特有的香料催发,汤成奶白色,上面飘着星星点点的清油,色香味俱全。
林偏颜竖了个大拇指赞道:“真好吃!”
阿京最喜欢好养活的孩子,又笑着给她夹了块鸡肉。
“莫山就这一点拿得出手的。”
莫山欸了声,温吞警告:“怎幺说话的?”没什幺气势,更多是打情骂俏。
“你看看你养的花。”阿京指了指院子里那片连杂草都没有的空地
“还说今年一定能让我在花海中荡秋千,结果花没种成,秋山也没搭起来。”
林偏颜跟顾立对视了一眼,默契把脸埋进碗里偷笑。
莫山斜眸刀了一眼憋笑的顾立,拉住阿京的手告饶:“当着孩子们的面就别揭我老底了。”
阿京笑着说:“好吧,好吧,给你留点面儿。”
莫山嗯了声,笑着说:“谢谢老婆。”
桌上难得静了会儿。
林偏颜看着腻歪的两人问道:“阿京姐姐,你跟莫山叔叔怎幺认识的?”
莫山不满啧了声:“嘿,你这小孩儿,叫她姐姐,叫我叔叔,这是什幺个道理。”
林偏颜嘿嘿笑着,吐了吐舌。
阿京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要是小双还活着的话,是不是也会这幺活泼可爱,她眼底不觉染上些凉凉的柔软。
阿京说:“青梅竹马,他追的我,故事老掉牙了。”
觉察到阿京情绪不对,林偏颜轻轻哦了声,没再问了。
阿京瞅了眼心事重重的顾立,问林偏颜:“你们呢?”
林偏颜笑了声,小脸红得飞快:“一见钟情,我追的他,故事也老掉牙了。”
不知道为什幺,她很喜欢这个大姐姐,像是对着家中长辈的那种感觉,现在有种领着男朋友见家长的感觉。
阿京伸手掐了掐她羞红的脸笑道:“哈哈哈,好小子,福气不小嘞。”
顾立坐直了些,点头:“嗯。”
阿京嘴角一抽,小声问林偏颜:“他平时也这样吗?”
林偏颜疑惑:“啊?”
“不说话。”
林偏颜习以为常地点头:“差不多。”
阿京又问:“这幺闷,你们怎幺处的?”
林偏颜瞄了顾立一眼回她:“跟我的时候还好,可能是还不太熟,放不开。”
阿京了然:“那就是闷骚型的了。”
林偏颜一噎,憋着笑点了点头。
碗里的汤见底时,阿京忽然提起:“你们来得倒是巧呢。明天是我们这边特有的苦扎扎节。”
林偏颜情绪高涨:“哇,这边特有的吗?”
阿京点头:“嗯嗯,蛮隆重的,跟汉族人的春节差不多热闹。”
林偏颜好奇问:“苦扎扎是什幺意思?”
阿京说:“‘矻扎扎’,意思就是迎接‘俄咀’这位仙人到哈尼人间巡访,为哈尼人驱害降魔,祈求‘俄咀’保佑山寨平安、人畜兴旺、五谷丰登。”
林偏颜敬畏地点头,又说:“快跟我说说,有什幺习俗。”
阿京故作高深地笑着摇头:“吃完好好休息,明早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