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无雨

褚辞玉的声音!

他怎幺还没走?

启蛰挥退了身边的侍从,就看褚辞玉从阴影里走出来。

光线一点点照亮那张俊颜,他面上带着那样的深情,那样的隐忍,似乎有千百句未说之言。

而了解他的启蛰,只感觉额角隐隐做痛。

果然,褚辞玉一把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道:“我知道的,你一定是有不能言说的苦衷,才会想要和我分开。”

启蛰想说,倒也不至于,怎幺就到有苦衷这地步了呢。

然而她刚发了个气音,就被褚辞玉的大掌一把捂住了嘴。

“唔唔!”褚辞玉你疯了?!

褚辞玉一脸了然地道:“是不是有人阻止我们在一起,甚至以我的性命相要挟,你为了保护我,才迫不得已要离开。”

救命!启蛰心里喊,脚指头又要承包大工程了。

但褚辞玉明显没有感受到她的内心OS。

甚至于,他想了想,又认真区分断句重音道:“阿蛰,别怕,你说出来,别担心我,不管有什幺,我们都共同面对。”

我也很想说,你倒是先松手啊呸呸!

当然,褚辞玉又没有接受到她的示意。

又或者,他把她被捂得泪莹莹的目光当成了别的意思。

好吧,她想,一定是他没看懂,因为褚辞玉已经开始念上了。

他用饱含情感而抑扬顿挫的语气,念起了诗。

“齐彼同心鸟,譬此比目鱼。情至断金石,胶漆未为牢。但愿长无别,合形作一躯。生为并身物,死为同棺灰……”

“我呸,呸呸呸!”太不吉利了!

启蛰终于扣开他的手,获得了道具奖赏“新鲜の空气”。

她看着褚辞玉已经闪动晶莹的眸子,老大无语。

人真是不能活得太抒情的。

褚辞玉说:“阿蛰,你的脸色不好。”

是啊!她现在胃里有点恶心,不知道是因为被你掌心“绝望而深情的汗水”捂的,还是被你的诗恶心的!

启蛰喘够了气,马上说:“没有,没有什幺苦衷谢谢,也没有邪恶势力要分开我们,就当是我自己的原因行不,我不想……”

“不!你不会的。”褚辞玉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脸,“我了解你。”

你了解个屁!

你了解我就不要总打断我!

启蛰深吸了一口气,想从新开口,想了想刚才,然后又深吸了一口,这才说:“褚辞玉,我不想在一起了,过去一年多你就当没见过我,这样,我回去库房挑几件礼物,就当是我贸然分手的歉礼。”

褚辞玉一张俊颜终于真的开始泛白。

按照原来他肯定泫然欲泣字不成声,但是现在却开始颤抖地隐忍:“你怎幺能这样说,我是为了那些东西吗,你怎能如此想我,我真的好难过……”

启蛰看着他的样子,心有不忍,到底是好了四个月,于是担忧会不会是她话说重了?

她知道,褚辞玉看起来翩然如玉,其实内心极为单纯。

他爹娘恩爱,褚辞玉作为他爹娘第一个孩子,接受了他们所有溢出来的情感。

褚云光那样聪明的人,差点把孩子宠成一个傻白甜。

后来他爹发现不对,给他好一顿智商恶补。

谋略处事是上去了,但到底也没能把他从天真的世界拉回来。

她这样毫无预兆的话,可能对他确实是太重了。

启蛰自我反思。

只是既然想起了边塞的安远伯嘛……她心念一动,左右她是真喜爱褚辞玉,目光再绕上褚辞玉那张琼花碎玉般的面容,若他执着,也不是不能给他个名分。

驸马都尉虽然不得拥有实权,但他若考虑清楚还是想当,启蛰也无谓给他这个位置——她是真喜爱褚辞玉,从小到大没有这幺喜欢一个人,若非如此,断不会将就了那些阴差阳错,在行军途中就按捺不住和他滚上床。

启蛰心意已转,正打算从新和他说。

褚辞玉已经说道:“我知道了。”

他忽然变得冷静坚韧。

启蛰:???

你又知道什幺了,你的脑洞又想开到哪?

不过,是不是我把他想的太简单了,会不会他真的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重又自我反思了一下。

褚辞玉毕竟也是名门之后,褚云光那样的人,怎幺可能真放心一个傻白甜儿子出门行军打仗。

莫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想说,其实我也不是不喜欢你,只不过在百济那边和京城不一样。

我回来了,就不再只是一个替哥行军的妹妹,想着如何把仗打好就行了,而是有其他身份。

如果你不介意,能不能给我一段时间,让我想想清楚。

你也应该多了解我一些,然后也想清楚。

然而不等她说,褚辞玉已经开口。

他用无比沉痛无比怀念的语气笃定地说:“你一定是失忆了。”

启蛰:嘎?

“如果不是你失忆了,怎幺会说这样的话,你是不记得我,不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了,别担心,我会让你想起来的。”他甚至慈爱地揉了揉她的头。

阿娘说,她听的故事里,有许多人要和从前的爱人分开,都是因为落水或其他意外失忆。

他们醒来后,对自我认知出现了重大失误,开始变得和从前大相径庭。

后来这些人有的经历苦难成为人杰,有的重整旗鼓励志修道,但毫无例外,他们都失去了原来的自我。

噢!我的阿蛰~别担心,我会让你从对世界的陌生和怀疑中,变得重新信任的。

启蛰被揉得满脑袋凌乱,然后,她反思了她的自我反思。

对褚辞玉,除正常的事情以外,你永远不能高看他一眼。

不然不用大禹治水,褚辞玉就能给你整无语了。

行吧,你开心就好。

启蛰领着她的一众仆从走的时候,褚辞玉还在远视着他们的背影。

一直等到她的人影都彻底被婢女寺人们挡住,他的小剧场犹自未停,满脸恋恋不舍地离开。

启蛰回到公主府,立刻找了人,安排歌舞。

她要好好放松一下,来弥补这一天受到的的精神创伤。

不多时,舞乐俱起。

启蛰斜倚在凭几上,吃着水果喝着酒,听着小曲看着舞,面前美人身若扶柳,好不惬意。

其实一般来讲,公主未出阁的时候,都可以住在皇宫,不用另起公主府。

但是她不是一般人,她是耀华长公主,食邑五千户。检校吏部尚书兼国子监司业,先皇后嫡女,当今皇帝的亲妹,生来便众星捧月。

但这并不是她早开府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她阿娘,这个更不一般的女人。

从她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她阿娘乃一代明主,但酷爱美人,好听歌舞。

阿耶没少因为这个和阿娘吵架。

阿娘每次都认错得非常诚恳,然后下次再犯。

似她今天这般惬意地听歌赏舞,是她阿娘苦苦追寻了一辈子的梦想。

直到有一天,阿娘忽然想到,可以给她建一座公主府,然后来她的府上听歌赏舞看美人。

女儿请娘,顺理成章。

于是,她就拥有了一座公主府。

那时候她还小,不敢自己住。

阿娘只经常带她过来看歌舞,然后看完再带着她一起回宫。

如果车马服饰不特别张扬,路上还能够带她买点宫外小零食,和其他新奇有趣的小玩意。

公主府名存实是给她阿娘养乐人的。

那时候的时光似乎那样慢,久到再怎幺期盼长大,甚至在夜晚的时候,对着窗子外面悄悄许愿明天快快到来,可星月依旧暗蓝,恍惚时间分秒可见。

而如今想起,时间似乎又很快,她阿娘去世后,不到半年,阿耶也走了,皇兄未弱冠而登基,好在朝政还算稳定,兄妹俩背靠背作战,总算是掌住了大权。

再后来,百济反叛,皇兄打算御驾亲征,却在行军前病倒,她替兄出征,一去就近两年。

她今年不过十九,然再回想起从前温馨幼稚的岁月,居然已经恍如隔世。

时间啊,为何从不肯为任何人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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