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隐秘

富安柏荣离市区有段距离。

吃过饭天已全黑,山路难行,安歆又说累了,纪沉昭就让人安排了面东的“山房”直接住下。

说是山房,其实足有700平。独栋东方元素建筑由山峦层林中延伸,沿卧室楼梯向下,悬崖泳池于竹林中掩映。

温致孤家寡人一个睡哪都一样,而且没喝尽兴,就跟着蹭了间房。

“给钱吗?”

他坐在泳池边开了瓶酒,跟纪沉昭开玩笑。

纪沉昭接过酒杯,“给,一人一半啊。”

温致倒酒的手一抖,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哎不是我说,崇哥有时候脾气是臭,但也不是小气的人,你哪得罪他了住他酒店还得给钱?而且给就给吧,你们两口子,我一个人,凭什幺我给一半啊?”

冰球碰撞杯壁发出声响,纪沉昭装模作样,“     刚才吃饭的时候还说让安歆给你介绍女朋友,现在好意思让她掏钱吗?再说了,就凭你说崇哥脾气臭,我也得告你一状。”

安歆已经睡了,没人管着,纪沉昭浮在泳池边,边说边往岸边扬水。

温致觉得他幼稚,很是无语。

玩笑归玩笑,纪沉昭是真打算给,不要都不行。沈崇景下午还惦记他的车呢,这钱要是欠了,让他拿车抵怎幺办?

“不过话说回来,最近是不是有什幺事儿?”

麦卡伦威士忌气味层次明显,前调泛着咖啡香。温致是几个人里最爱酒的,先是啜饮一口,而后往杯子里加了点纯净水,促进酯类更快释放,才能有更丰富的口感。

纪沉昭知道温致的意思   ———   虽然沈崇景这几年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但至少和他们在一起还偶尔开开玩笑,即使笑也是淡的。

但最近   ………

浅波喧哗,幽潭才深不可测,越是寡言越危险。

“是……想起那边儿了?”     温致晃了晃杯,说的有些犹豫。

“或许是,还或许………”

纪沉昭或许了半天都没或许出个所以然,温致恨不得直接从他嘴里抠出来。

但纪沉昭是真不太确定。

况且虞清欢这事,温致根本不知道。

他重新组织语言,“     应该就是那边,前段时间沈成明回来了。”

*

那边,指的是沈家老宅。

江北白花庵街尽头,古典宅院的外墙红砖已经有大部分被爬山虎覆盖,只留一扇铁艺锻打雕花大门。

推门走进,能闻到还未消散的消毒水味,伴随木质楼梯被踩出的声响和门外的低鸣,昏暗灯光下似乎有魔鬼的双翼正在扑动,它隐笑着,逃到走廊深处空洞的深渊。

“是谁?”

楼上尽头的房间,疼痛让床上的人日渐消瘦。

他白发苍苍,声音如朽木,靠营养液维持的生命随时将枯。

但并没有人回答,沈崇景的影子半隐在角落里。他站的很直,姿态就像当初爬出深渊后,挺立在血泊里对抗一样。

窗外几只飞鸟掠过,床上的人挣扎着要坐起却被按下去,他颤抖着问,“小…小崇?逃出来…了吗?”

“没有,他死了。”

由二楼向下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沈崇景走出房间后才点了支烟。

火焰挡住他的眉眼,半明半暗的光线在身后划界。

他还记得幼时,沈步青也是这样问他   ———

“又长高了吗?”

地下室走廊的家具早已被收起,只有一台留声机和几盏刺眼的灯光,尽处的铁门锈迹斑斑,烟雾一丝一缕飘散。沈崇景卷起衬衫袖子靠近,脚步清晰,像叩击谁的心脏。

里面的人正在睡觉,镣铐边缘粗糙的锋利并没有发出声响,但当铁门被打开,伴随令人胆寒的嘎吱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在整个过程中,那个人都在问自己,死亡会有声音吗?

血卡在喉咙的呛咳,棍棒掠过耳际的呼啸。

他痛到呓语难忍,呼吸越来越轻,最后在角落里的抽泣声中跟狗一样姿态难看的求活。

囚室的空气阴冷腐湿,有人在外间沙发旁的矮几上摆放酒杯冰桶,几个医生也在不久后陆续进入。

角落里抽噎不止的是沈成明,待终于结束,他才敢彻底睁开眼。

他看向沈崇景。

沈崇景额头有汗,他丢掉铁棍,重新整理袖口,坐进后背靠墙的沙发里,漫不经心地喝了口酒,小臂上还未完全冷却的肌肉线条硬冷又锋利。

医生只包扎不说话,几个黑影如影隐匿高度戒备,沈沉明恐慌万状甚至无法直起身,直到针剂缓缓注入那人体内室内才终于有了些真实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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