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二年正月,世道常新,八荒好像换了个模样。
自从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许多事情再也回不去了。
不息大阵,牵一发而动全身,前任风灵宗主赌命炸毁一处阵眼,使得冥气自各州地脉喷涌而出,时至今日,靠近冥山的区域仍然是禁地,接近三分之一的城镇被废弃,再也住不了人,富庶地段受灾严重,因为那些纯靠法力撑起来的伟大建筑,通通化为乌有。
滔天的冥气,使得万物灵性大退,大家的经脉和道心没有受损,却因为灵气稀薄,再无法使用法术,从前,哪怕孩童都可隔空取物,纯当儿戏,如今,得是道行高深的修士,才堪使些符箓之术,妖兽成精的难度也更甚一筹,修真宗门独霸天下的景象再不复返,正耀宗,梦星宗,风灵宗…曾经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如今只当是茶馆里的闲谈。
可人还是要生活的,计算,统筹,木工石匠,砍树开山,样样的活都要有人干,既然有各行各业,就要有管理之人。
于是乎,以城为界,在最开始方寸大乱之后,市民们开始自发推举“城主”一职,从前,大家都由宗门管辖,现在自己管自己,有不少人还因此觉得,打仗成了件妙事。
正月十五,节庆之气本该褪去,然而也许是灾后的头几个新年,许多店铺老板不舍喜庆,仍然挂上红灯笼,招彩幅的人比比皆是,大家你来我往,少不了句“新年快乐”
郭封仿佛也被这样的情绪感染,出行不乘车,不着正衣,像个寻常百姓,走走看看,不时这里买点零嘴,那边施舍两个乞儿,任谁见了,他生得年轻,肤白,俊秀,而不失庄严,总被认为是哪家低调的公子,走过几条街,也便吸引了几条街的目光。
到了第五条街,是旧时长安道的位置,在东城门进来,左手第三家店,往常是个大客栈,五层高,现在变成个小饭馆,只一层楼,从外能看到有后院。
此间曰“行云私厨”,装潢不甚亮眼,他走进去一瞧,顾客在这窄店里算多的,比起几个伙计来说,堪称是火热了,然而店内空间并不小,本还能多放几张桌子,只因后头搭了个小台,台上有个说书先生,说是先生,但一点不像,只因没有胡子,长得又好像太年轻。
“话说那张飞立马横刀,如虎一般的目直瞪着对岸百万曹军,手里那杆神兵像即将出击的刺蛇一般……”
“好!!好!!”
“精彩……”
这说的书他往常读过,似是赤幽一位文人所着,但旧时不出名,只因他爱编些凡间兵家的志传,很多时候,甚至不谈修炼之事,少了趣味。
大战之后,人人没得法力可用,往常“白书”成了“奇书”顿时热卖开来,在这暮仙地界,也传播甚广。
“客官,您要点些什幺?咱这最知名的有煲仔饭,云梭肠,麻辣掌中宝……”
正想着旧时的事出神,一个得了空的伙计却失了眼力见,把他从作古时刻拉回来。
“就你刚刚那几样,随给我上个例牌吧。”
“好嘞。”那伙计听罢,欲走。
“诶,慢着。”他敲了敲桌子,留下一枚散银。
“客官您讲?”
那人并不年轻了,约莫有四十,看见银子,脸上皱纹顿时多了些许。
“我想问…这家店开了多久了?”
“啊,约莫有半年了,客官。”
“哪位是掌柜啊?”
“…那张飞一声暴喝‘谁敢造次!’声音有如飞龙长啸,大桥像是生了惧意,竟应声而断!”
“好欸!!”
“精彩!!”
台上讲到精彩处,店内不乏拍案声,伙计没听清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郭封又重复了一遍。
“您说掌柜吗?那便是台上这位,与后厨的柳娘子二人了。”
“夫妻店?”
“是的。”
“那我可来了兴致,上菜去吧。”
“得嘞!”
厨房与前店,只隔着条帘子,传菜的时候他看着那边,主厨的果然是位女子,只有一个助手,却应对那幺多灶火。
他又看看店里,没人的饭菜落下,也没人催促,再看看台上那位,凡说到要紧处,声如洪钟,却面不改色,心里不由得对这夫妻店高看一眼。
等自己这边上了菜,他再看这米饭,色泽金黄,油香四溢,观这肠,柔滑细腻,筷子一滑而过,有如丝绸,自己走了也得大半天了,眼下不由得食指大动,满意开动起来。
说书人唱罢歇息时,发现桌上有一张银票,不明身份的客人给了笔丰厚的小费。
柳知堇忙活完一天,日暮西下,自觉腰乏腿累,一回到自己掌柜的太师椅,就恨不得瘫着不动,远致端着茶过来的时候,她从腰间的香包拿出手帕,给他擦去额上的汗水,随后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等着男人给她捶肩。
“知堇,你又弄伤自己手了……”
他捏着她酸疼的肩颈,捶着捶着,伏低身子,从后面抱住她,牵起她修长的手指,心疼地看着上边的红痕。
鼻息吹过她的颈侧,马上在面庞扬起一片红霞,她嗫喏了两下,方才说:“一点擦伤而已啦……都好了的。”
“要不咱还是,再撤两张桌子?”他轻轻揉着她的指节,小心地问道。
“不行。”她的回答果断:“咱这刚开半年呢,嗯…哪有把客往外赶的道理。”
他捏得实在舒服,知堇不禁发出舒服的轻叹。
“那早点打烊?”
“不行。”
“招多两个伙夫?”
“不行,他们做饭没我好吃。”
“我进去陪你做?”
“不行,你得在外面帮我揽客呢。”
“气死我了,我要关店,休假!”
他佯怒道,一下子环住她的腰,头靠在她肩膀上,知堇被他牢牢束缚在怀里,说话的声音都软了。
“你干什幺啊……”
“现在是不是打烊了?”
“……嗯。”
“不要再想旁的事了,不要再算账,我明个帮你算,咱现在,去沐浴,睡觉。”
他一边说话,一边装腔作势,像要咬她耳朵,话语随着气息在她耳畔绕啊吹啊,她浑身都软下来,小脸烧得通红一片,却还是倔强地说:“不要!”
这场孩子气的争执最终以远致“气呼呼”地离去,而告终了。
不过,知堇还是顺了他的意,没有去碰账本,直接去了后院。
后院分了几间屋子,稍大那间是两人的卧房,其余几间都是孩子们的。
几人都到了读私塾的年纪,白天便出门,夜晚回到家里,偶尔,凌霄和顾盼生还会挑灯夜读,而清澜房里总没人,睡前她提一盒糕点,到哥哥姐姐房里看小说。
她走进卧室,想找远致说两句软话,他却不在,她以为他在浴室等她,脸一红,过去一看,也不在。
木桶中备好了水,还冒着热气,烛火通明,空无一人,唯有一张搁衣服的小凳子,一张写了字的信纸,和一条丝绸做的缎带。
她拿起那封信,越读…脸就越红,等读完了,火都烧到脖子根了,像是又羞又气,她四处张望许久,想找出幕后黑手,左顾右盼,眼神都凶巴巴的。
可是到最后,她还是屈服了。
烛火在屏风上打出如花似玉的剪影,窈窕的美人,轻解衣带,脱鞋袜,褪肚兜,直至一丝不挂。
室内有一面全身镜,镜中的女子,细腰长腿,青丝如瀑,白嫩丰满的双乳,随风颤栗的红樱,像某种名贵的甜点,平坦的小腹,小巧的肚脐,像吸睛用的锚点,再往下些许,腿间的细缝像含羞草那般紧闭,再往下些许,就连那双俏生生的玉足,臀后毛茸茸的尾巴,都透着股情色的暗喻。
…美得跟妖精似的,也不知…会被怎样对待,被吞吃入腹?
她紧张地轻颤,呼吸更是急促,不敢细看自己身体,赶忙拿起那条缎带,掩盖在眼睛上,于脑后轻轻绑好,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她深吸一口气,扶住面前的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