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院,汀兰殿。
天子的咆哮,如一声声惊雷,在中宫头顶炸响,“……又是插手选官,又是索贿,又是侵占职田,我还活着呢!就是想摆田、窦的威风,也先等郗家外甥登上皇位再说呀……”
郗皇后素衣披发,跪伏在他脚下,抱紧自己,一腔小女子的幽怨,却并不是对眼前的至尊夫君。
侵占职田当然违法,却也不是什幺惊天大罪,王公卿相,谁都难免。京兆府一年下来,要处理多少这样的案子,他一件件都送呈御览了吗?偏要拿郗家扎筏子,无非是要让她明白,他对她毫无情意。纵使无意,一定要这样决绝吗?
京中恋慕嵇郎的女子万万千,难道不是因为他给了她们肖想的空间?
为何独独对她这样?
豆蔻芳龄对衰翁,她明明是最值得同情的一个啊。
一滴滴酸热的泪,落在青丝地衣上。
身后环佩铿锵,一个清隽的少女在她身侧跪下来,安慰地抚了抚她的背,递了一条手帕与她,随即向天子道:“违法的是郗舅,请陛下以最严厉的方式惩罚郗舅,但不要迁怒皇后嬢嬢。若陛下因郗舅与皇后是兄妹,就认为皇后也有罪,那皇后与陛下还是夫妻呢,难道陛下也要降罪自己吗?”
天子听罢,怒色渐消,竟笑了,“你这孩子,还没过门,倒先教育起家翁来。”
蔷忆亦笑,“不敢,只恐陛下气坏了身子,皇后哭坏了身子。”
天子的目光扫向中宫,仍是冷冰冰没有温度,“好了,就看在这孩子的面上,你起来吧。”
天子去后,中宫仍垂泪不止。
几个儿女环绕在侧,笨拙地劝解。
蔷忆制止他们,“郗舅命将不保,皇后嬢嬢理应悲哀,哀毁逾恒,才是陛下希望看到的结果。”
太子煌大惊,“你是说,耶耶真要杀大阿舅?”
中宫也擡起了满是泪痕的面孔。
蔷忆颔首,“不过,这也并非坏事。至少,殿下的储副之位是更稳了。陛下在帝座上,失去了太多,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他不希望看到死后一片欢庆。只有继承者为所得付出同样惨重的代价,像他一样伤痕累累,他才会觉得’公平’。”
中宫和太子都在寒噤。
只失去郗舅,还算不上惨痛的代价啊。
回至家中,蔷忆向父母禀明经过,又问父亲:“我是不是长得很像申皇后?”
宇文广答:“有一点儿。”
蔷忆的确是申家人的长相,但仅止于容貌,性情继承了母亲元氏的明达冲澹。而申皇后生前,是一个绝顶高傲的女子,连对天子也时常睥睨。天子如此疼爱蔷忆,大概也因为她是一个更理想版的申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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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们大概能猜到嵇炜的死因了吧?
写到蔷忆时,总想到宝钗的签语“任是无情也动人”。
今天天气格外热,取快递时走在路上,像一只被放大镜对焦的蚂蚁,简直要爆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