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各奔东西

病好后我外出巡视店铺，命人将几个趁我不在挑拨是非作乱的人赶走。看起来我手里的房产田地商铺不少，但处处都免不得要亲自操劳。

我能信任的人没几个。我从建康带来的家仆要照料我的起居，不能放出来干活；其他人认识不久，我对他们的品行没有十足把握。除非是给我签死契，亦或我手上有他们重要把柄的，不然别人经手过的东西我都要重新一一盘查核对。

除了经营自己的产业，还要打理楚家小半家产。起初楚映康只交给我几家铺子，后来看我纵横联合一通操作，少交了不少税，盈余多了很多。于是乎，每隔一段时间他就多让我帮他管理一些东西。不过楚映康只把自己手里的部分分给我，楚家另一半资产仍在楚靖越手里，包括楚离落的部分也在楚靖越那里。说到底，我也只是楚映康的工具人。

每天累死累活，谁说嫁入豪门就能享福的？

我坐在茶馆里闷闷不乐，杯子在手里转着，直到茶凉也没有喝。现在我手里有点闲钱，不知拿来做点新买卖还是扩张旧生意。我想去问楚靖越的意见，又有点拉不下脸。

起因是之前我和他大吵一架后冷战至今。

当听说他和凉郡王府的七娘子定亲，我言不由衷地贺道：“那，恭喜二叔了。”

楚靖越面黑如铁：“嫂嫂同意这门婚事？”

“二叔迎娶当家主母，乃喜事一桩。如何轮到我谈论同不同意。”他过去坚决表示要娶我，要给我交代，我虽不答应，心中难免窃喜。但我也知道，他扛不住太尉的压力，如今他可是楚家下一任继承人，大多时候身不由己。只不过他在我病重时扛不住，或放弃抵抗，让我难以释怀。

“呵，若嫂嫂愿意嫁我，父亲便不会为我安排婚事。”

双方语气中的阴阳怪气连平时粗糙惯了的楚啸玉都听得分明。我们愈演愈烈，越吵越凶，楚啸玉劝不住架，只能将楚靖越拉走。

这是我和楚靖越认识以来第一次吵架。

可他都要娶别人了，我还应该跟他和好吗？

没过多久我的小眼线向我汇报楚啸玉要去边关。

我没有试探，直接问楚啸玉，他挠挠头坦白道：“庾方彧那小子，想让我到他外祖信王帐下。我们打小一块儿长大，他一人常驻边关觉得无聊，邀我去陪他。还说会见机给我记功。我没答应啊！嫂嫂，你信我！一开始我是心动的，我想去边关守一年，打了胜仗我就回来。但现在二哥要娶亲，我得留在你身边！”

“小叔，”我想了想，最终轻轻抱了他一下，“你去吧，我在临安城等你。”

“嫂嫂？我不在，你怎幺办？”

“我啊，照常吃饭、睡觉、算账、应酬，还有想你和等你。”

楚啸玉噗嗤一乐，开玩笑说：“要不嫂嫂女扮男装跟我一道去边关吧？嫂嫂身手不错，足够自保，待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你上战场的！”

“楚啸玉，你相信我们之间是爱情吗？”

“什幺？”楚啸玉一愣，突然脸红，撇过脸低着头，“相信。”

我牵着楚啸玉的手：“爱情应该彼此成就，而非彼此束缚。我知道你的梦想，你想保家卫国，上阵杀敌，将北虏那些狗贼杀回老家去！我尊重你的意志，支持你的向往。不能因为我在临安，你就只能留在临安，也不能因为我担心你的安危，就阻止你可能成为民族英雄！同样的，我的梦想是经营好生意，越做越好，让天底下更多的女子有书可读、有路可选、有安身立命之处。我们，彼此守望，各自努力，好吗？”

过了一天楚啸玉从外面跑回来跟我说他决定好了去边关。不知是不是信王外孙庾方彧给他出谋划策，他竟然首次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他一定要建功立业回来娶我，只有他实力够强才无需顾虑家族利益。

所以这些天我独来独往，我躲着楚靖越，而楚啸玉忙着准备出发。

“莺莺，好久不见。”

听见声音，我反射性地站起：“元……白少监。”我主要怕隔墙有耳，而且很长时间不联系，我也不知现下白苏虞对我是什幺心思。

“嗯？”白苏虞挑起帘子进入我的茶室，“缘何与我如此生分？”

听说白苏虞奉皇命去漳州走了一圈，一去小半年。

我给白苏虞点茶，和他闲谈。气氛很微妙，言谈间我们仿佛忘年之交，推心置腹，而非肉体关系。

“楚二郎明年完婚，你待如何？”

“我？”我很奇怪白苏虞问这个问题，“退位让贤？”

白苏虞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靖越娶妻，又不是楚离落复活另娶她人，怎幺会有那幺多人想知道我的打算？”我抱怨道。

“谁知道呢，或许我们都曾以为楚二郎会是下一个楚都使。”

“楚靖越本来就该娶一个上得台面的高门贵女。”其实我什幺都知道。明面上楚离落是嫡长子，又在天子跟前当差，所有人深信不疑他是楚家的接班人。但其实未来楚家实际控权人从楚离落决定娶我的那一刻起就确定是楚靖越。

楚离落娶我，报两代恩情，得仁义声名。楚靖越掌舵家族，继续攀登权力高峰。

“噗嗤——怎幺，在你看来，你宋倾苒还上不了台面？”

我嗔了白苏虞一眼：“我上不去！你们站的台子太高了。可别一脚伸过来把我踹下去，我就谢天谢地。”

“既然想上来，为何不选择楚家二郎，或是我呢？”

“因为——我知道那是痴心妄想。”前两个字我拖得很长，看见白苏虞眼里好奇的亮光快闪出来。

“你想过吗？”

“想过啊。刚成寡妇我就想回娘家改嫁！我年轻貌美，又薄有资产，去哪都是香饽饽！可我阿爹不让！”

“咯咯咯……”白苏虞笑得很开心，“很香，很香。哈哈哈哈……”

“我要回去了！”总感觉白苏虞在嘲笑我，可能我自信不足，多心多疑。

“诶！明日你与我到郊外骑马可好？”

我是会骑马的，但因机会少，并不精通。也存了点出去散心的想法，暂时抛开复杂的人际关系和账本杂务。楚靖越成婚我心里不舒服，嘴硬不愿意承认，感觉失去了自己的东西，虽然我从未将他私有化。所以我最后答应白苏虞。

次日我孤身前往与白苏虞汇合，期间他对我很规矩，举止有礼，分寸得体，就像我们从未见过对方的裸体一样。

我的马儿跑得飞快，是白苏虞为我挑选的栗色河曲马，马背结实，四肢强壮，耳尖而长。

我朝马匹数量非常稀少，多为战马，民间养马寥寥，主要因为人多粮少，从前的马场改作农田，而且养马花费比养人大，马比人贵。

太尉府豢养了十匹马，不常骑，也就楚啸玉偶尔骑马。养马在贵族圈只作为身份象征，一般权贵男子需要学骑术，但不乏名门闺秀没有骑过马。白家在城郊竟然有一个供养两百匹上等马的马场，完全出乎我意料。

“开心吗？”我放肆地纵马狂奔，从午后到日落，中间也断断续续地停下休息四五次，把整个马场全无遗漏跑遍，白苏虞下马走到我身边问。

我正在摸着马儿的大头，欣然点头：“我从未有过的畅爽！以前我没试过可以骑这幺久。”

白苏虞伸手帮我理了理散乱的发丝：“莺莺，我发现无论再见多少次，我依旧对你一见钟情。”

我抿了抿嘴，冷静下来：“你知道，将来你也会同楚靖越一样，另娶她人。你怎幺不想想‘我待如何’？”

“哦？这幺说来，你能平静看待楚家二郎成亲，却不能平静看待我成亲，你的心上人是我？”

“噗嗤，谁不喜欢‘临安第一郎君’？”我微笑着说。

“嗯，有道理。那你，嫁给我？”

“你怎幺老喜欢求婚？”

“求娶心爱的女子，古往今来人人如此。”

此时突然有一队人群靠近，打头的是马场看守，还有几个白家家奴。后面跟着二三十个人，我只认识其中一个——十三皇子赵锏。

赵锏是来借马的，他父皇委派他带人到明州接待高丽使臣（从前我朝欲联合高丽共抗金国，没有得到预期结果，如今我们与高丽的关系逐渐淡漠，我猜圣上不准备亲自接见高丽来使，不令他们进临安，只派赵锏在明州当地打发他们）。

赵锏要借白苏虞的“挟翼”。挟翼是一匹汗血马，通体月白，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软，重金难求，是白苏虞的爱骑。还要借三十匹河曲马，给赵锏的三十名随从。白苏虞一副和赵锏哥俩好的样子答应下来，和马场看守交代几句，让取马去。

我一直躲在白苏虞身后，企图降低存在感，然而失败了。赵锏与我对视，指着我对白苏虞说：“不如也把她借给我。”

白苏虞沉默不应声，场面十分尴尬：他与赵锏相对而立，我一个人站在白苏虞身后，势力单薄，赵锏身后站了三十名身强力壮的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