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烨回到家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明显多了一份记忆中没有的艳色。
他擡起眸子,才发现这常年空荡别墅下的惨白外墙边,正靠着一个身着旗袍、吞云吐雾的人儿。
男人身姿颀长,雌雄难辨的容貌在鬓边凌乱飘散发丝的吹拂下显得格外凄凉随意,那浓密的长发只是在头顶上随意绕了个圈然后扎起,却与其身下暗红色的旗袍在不知不觉间交相辉映,衬托出的古典韵味的同时,即便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也影响不了那一枝独秀的脱尘美感。
清新脱俗,眉眼间又不失妖冶昳丽;
矛盾又和谐。
这般美人烟雾缭绕的画面本该赏心悦目,可落在迟烨眼中却多了一分怪异的警惕感。
他在这貌似平静的氛围里闻到了一股子难以剔除的血腥味......
犹如同类之间的默契,又或是变态之间的惺惺相惜,迟烨感受到了一种来自骨骼深处灵魂碰撞般的刺激因子,险些让他撕破常年伪装的表皮,暴戾失控。
迟烨压下了内心汹涌澎拜的兴奋与戾气,借着他此刻校服的遮掩,他装作一副好学生的模样一步步走向那个连正眼都没给过他的男人,然后伸手。
温热的手指贴着男人旗袍上栩栩如生的牡丹绣样,即便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感受到内里肌肤的紧实与张力,是属于男人该有的触感。
牡丹花样弥漫的暗红色诡糜又生动,仿佛真有那流淌的鲜血在指尖滚动;
充满了杀孽的味道。
“您就是父亲一直想让我认识的小妈吧?还没来得及祝你们新婚快乐。”迟烨擡头,笑得单纯。
在装疯卖傻扮纯真这一块,迟烨从小就无师自通,经过了这幺多年的实践与隐忍之后更是炉火纯青,信手拈来。
果不其然,在那男人淡然的扫视下,发现不了一丝破绽后,不一会儿便轻蔑地移开了眼,不作答复。
男人显然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可迟烨却还在继续。
他像是故意一般,凑近男人的同时,深吸了一肚子的血腥气还不忘露出神清气爽的表情提醒道,“小妈,你身上有好大一股味道,我觉得特别好闻,就像......”
将人给虐杀后,残余在身上挥之不去的阵阵凛冽。
这个角度,迟烨能够更加清楚地观察起眼前男人脸上的任何细枝末节。
男人的年龄与他相差不大,身高体型若不是穿了高跟鞋的缘故,恐怕也与他差不了多少;
他的下骸线格外的凌厉流畅,不似女人的柔和有度,却有着属于男人的棱角分明,尤其是站在光影对比明显的角度上,那份在美学阴影切割的划分中只会更加完美。
但在这张宛若鬼斧神工的脸上,迟烨却只喜欢那双淡漠与世无争的眸子。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双眸子和他一样的会演戏。
他们都会在平静的日子里如同沉睡的野兽,收敛自己狰狞的爪牙,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来克制住自己内心汹涌澎拜的迷人恶意。
而一旦血腥的刺激开始弥漫,杀戮的按钮被人按下,他们就会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幕,以血肉横飞的支离破碎,来满足心中那蜿蜒盘旋的病态欲望。
大概是觉得迟烨无趣又有些莫名其妙,男人指尖敲了几下烟头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跟鞋底的踏板声一下接着一下,颀长的身姿在动作间袅娜娉婷,敲在迟烨好不容易抑制下去的心间,带着那股子令迟烨痴迷陶醉的血腥味,就这幺消散在了他的视野中。
迟烨再次猛吸了一口男人离去后残留的血腥芬香;
今晚别墅,看来绝不平静。
饭桌上,迟烨的两个兄弟也在今晚他们父亲的新婚之夜里回到了别墅一同庆祝。
他那肥猪似的父亲,还笑得一脸猥琐,将大手放在他那小妈的大腿旗袍上不断摩擦;
而他那小妈呢,正面无表情地喝着桌子上的红酒,潋滟的红液在明媚的灯光下亮得刺眼,仿佛对这充满性暗示的恶心举措毫不计较。
可谁又会对将死之人去计较那幺多呢?
看着他们这一家言笑晏晏、其乐融融的模样,再看着那刚过门的小妈一脸熟视无睹的冷淡,犹如边缘人物的迟烨,心中却只是一阵冷笑以及迫不及待。
这些人,不会真以为今晚能够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吧?
连迟烨自己也不敢保证这次能不能黄雀在后地活着,这些人倒是格外放松啊......
“来,迟烨,哥哥给你夹菜!”
面对被两个好哥哥们殷勤夹满茄子的饭碗,迟烨却并未向从前一般乖巧听话地下咽。
他并不喜欢吃茄子。
可即使这两兄弟知道,却还是幸灾乐祸地夹进他的碗里,犹如玩弄一只听话的小猫小狗一般,戏虐又虚伪。
这是他们惯会用的招式,打着“好哥哥”的名头在暗处肆意羞辱,对明知迟烨不喜欢却还要言听计从的模样感到扭曲的快意,这幺多年来乐此不疲,甚至愈演愈烈。
而他们敢如此欺凌的底气,也不过因为迟烨那无法放到台面上、注定低人一等的私生子身份罢了。
或许称之为野种可能更为合适?
毕竟连那名义上的父亲,也对这种兄弟间的欺凌不闻不问,就算清楚一切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默许。
若是放在以前,迟烨恐怕还是会隐忍地吃下去,来以乖巧的形象讨好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
因为这个家族背后所代表的权利和地位不小,他的这两个正室出生的哥哥都对那未来家产的继承势在必得;而没有任何依靠与资本的迟烨,便只能在这夹缝中收起尾巴做人,以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方式,小心翼翼地苟活。
但现在嘛......
反正大家今晚都要去死了,要是再不出一下恶气,迟烨自己都觉得吃亏。
想完,迟烨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一声“谢谢哥哥”刚落下,可下一秒,迟烨竟将面前的饭碗直接端起,然后往身旁的地板狠狠一砸!
“砰”的一声——
接着,随着饭碗的落地,整个餐桌上愣住了好一阵,他那对面恶心的父亲才终于震怒地起立呵斥,“迟烨!你在发什幺疯?!!”
显然,这家里除了刚进门的小妈以外,大家都还没从迟烨的突然爆发中回过神来。
一向乖巧,在家中毫无存在感的迟烨,此刻表现得却与平常大相径庭;
只见他面对父亲的震怒,不仅连一丝悔改都没有,还慵懒地瘫坐在椅子上朝他的父亲点头微笑。
“我吃饱了,就先上楼了。”
迟烨的心中淌过一阵报复般的快感,与这一桌子恶心的人擦肩而过。
背后再次响起碗筷的碎裂以及怒骂声,那破口而出的恶心词汇,令迟烨愈发后悔不已,反思着自己刚才干嘛不把碗饭摔到这些人身上,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可迟烨的心中却只有快要压抑不住的暴虐情绪,他怕再继续待下去,这无法满足的欲望恐怕等不到他亲爱的小妈下手,他就要抢在前面了。
为此,他在上楼时还特意看了看表,七点二十分。
距离杀戮开始还有四个多小时。
这是迟烨第一次觉得时间竟然如此难熬。
回到房间,迟烨反锁房门,开始坐在书桌前削着铅笔打发时间。
普普通通的美术刀被他握在手上,一片一片地削去铅笔身上的表皮,仿佛割下的是富有弹性的血肉,令迟烨在接下来动手的每一下都极具亢奋,刀刀狠辣。
终于,楼下的晚饭终于结束了。
楼道的隔音不好,所以迟烨还是能够听到外面他那两个好哥哥不知死活的淫秽调侃声——
“哎,那人好像是咱爸带回来的第几个来着?你猜他能不能在调教室陪咱爸玩过今晚?”
“你还别说,那男的,长得跟娘们一样漂亮!咱爸就喜欢玩这种花里胡哨的,搞得老子都想试试了,也不知道等咱爸玩腻了之后,能不能也赏给咱兄弟两玩玩!”
... ...
迟烨对那过道上的两个蠢货发言一笑而过。
美术刀在他不断的碾磨下发光发亮,乍然看去,漂亮利落,只是可惜好像少了一点什幺,若是再加上鲜血的浸染,在灯光下必定会更加艳丽夺目。
九点,迟烨安心安逸地躺在了床上闭目浅睡。
内心澎湃的兴奋以及激动令他的大脑皮层格外清醒明白。
他的手上仍然握着那把美术刀,卧室的灯光大开着,电视上也正好播放着他最喜爱的、前不久关于变态杀人魔的紧急通知。
整个别墅在没入深夜后逐渐归于平静,这种平静大概持续了三个小时。
午夜十二点,意料之中的惨叫声在楼上如期而至,惊扰了整片死寂的夜。
迟烨在睁开双眸的瞬间,体内每一个沉默的细胞都在这一刻因为感受到了血腥的刺激以及即将报复的快感而躁动不安。
美术刀终于再次出窍;
杀戮之夜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