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寒星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外头正是一阵絮语交谈声,他屏着呼吸,全神戒备着,不一会儿,纱布帘子被人从外头掀开,一道倩影款款走了进来。
渐渐靠近,他能闻见她身上的睡莲香气,清幽馥郁,很奇异的,能让他狂躁的心镇定下来。
然而,下一刹,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似乎是袭向他的。
他机警地从榻上弹起,猛地一把擒住对方手腕。
这少年力道居然如此之大,施清秀疼得不由发出一声痛呼。
玲玲见状也吓了一跳,但她性子一向泼辣大胆,当即双手抓住少年的手臂,怒斥:“你这个无礼的家伙,还不快点松开我家小姐!”
曲寒星还是第一次见到敢这样怒斥他的丫头,心头也窜起几分怒火,当即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将这小丫头的手折断,突然,一道轻柔如水的女声娓娓响起。
“玲玲,还不快点松手?”
他不由擡眸朝她望过去,这女子面容清秀,不过蒲柳之姿,突然被他擒住手,她居然也不害怕,还能那般淡定地命令那丫头,倒是不简单。
“小姐,可是他……”
玲玲觉得委屈,还不是这小子先动的手?!真是气死人了!
但是小姐都发话了,她也只好听话松开手。
曲寒星环视一圈,见屋内也就只有她们主仆二人,观气息,都不是习武之人,是以,他也卸下戒备,松开了施清秀的手。
施清秀解释道:“小公子,今日早晨,我刚好从石泉寺礼佛回来,途经山路,见小公子倒在草丛边昏迷不醒,这才贸然将小公子带回府中诊治,还望小公子莫要误会才是。”
原来如此,曲寒星心里暗嗤,这对主仆可真是引狼入室啊,都不清楚他的底细,就敢救他回府,当真是愚蠢。
那不如,他就在此地休养生息,待身上的伤口好了之后,便杀了她们,将这座府邸的财宝一敛而空。
脑海中,各种阴暗思绪已经转了几转,但他面上却是不显,反倒是笑得一脸天真无邪,拱手拜礼:“原来是姐姐救了我,在下真是感激不尽。”
他向来嘴甜,又生得一副讨喜模样,舒眉朗目,眉梢间还带着三分未长开的稚气,说话的语调与口气俨然是一副邻家少年郎的口吻,叫人一听便心生好感,也就能不在意他自来熟的称呼。
今日早晨的时候,玲玲本来是极力不赞同她救这名小少年的,说他无端端落得一身伤,又倒在草地里没人管,说不定是什幺为非作歹的江洋大盗呢。
可是,施清秀见他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若是见死不救,也是于心不忍,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将人救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过遵从本心罢了,小公子不必道谢。\"
施清秀笑着说道,转瞬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询问:“对了,小公子可是龙门镖局之人?”
曲寒星听见“龙门镖局”四个字,眸光顿时一暗,脸微微一沉,他重伤至此可真是多亏了张洪义啊,那个龙门镖局的总镖头。
不过转瞬,他又恢复成笑容灿烂的模样,一脸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稀奇地“咦”了一声后,反客为主地问:“姐姐是怎幺知道的?”
施清秀见他这副反应,便猜出他确实是龙门镖局的人了,只不过,他年岁这般小,应该不是镖师,而是某位镖师的儿子也说不准。
她伸手示意站在她身后的玲玲,玲玲见状便将一块墨玉臂鞲放到她手里。
“你瞧瞧,这可是你的东西?”施清秀将臂鞲递给曲寒星。
曲寒星低眸望去,那块臂鞲上雕刻着龙门麒麟兽纹,乃是龙门镖局的图腾,也难怪施清秀将他误认成龙门镖局的人。
这块墨玉臂鞲是他在和张洪义打斗时,无意间从他手臂上得来的,当时情势危急,这块墨玉臂鞲掉到他身上了他也没发现,糊里糊涂地带着它从湖州逃命到此地。
“这正是家父去年赠予我的生辰礼,这可真是多谢姐姐了。”
曲寒星脑子也很机灵,随口一句话就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套上了龙门镖局中人的身份,他一脸欣喜又难掩激动地接过墨玉臂鞲。
“虽说这幺问有些冒昧,但我若是不问清楚的话,也不敢贸然留小公子在府中养伤。”施清秀面露歉色。
曲寒星笑眯眯地道:“无妨,你我素昧平生,姐姐肯救我一命,我已不胜感激,纵使姐姐现在要赶我出去,我也不会生气的。”
当然不会生气,他会当场杀掉她们主仆二人,鸠占鹊巢,也省得和她们多费口舌。
施清秀觉得他性子当真善解人意、讨人喜欢,微微一笑:“赶倒不至于,只不过,小公子,敢问你父亲是何人?”
“这……”
曲寒星面露难色,在龙门镖局,这块墨玉臂鞲也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只有高位者才配饰带,而龙门镖局只所以全国出名是因为出了个张洪义。
传说,他曾押镖经过雁门关,那里流犯蛮夷四处流窜,还有恶名昭彰的山匪窝,是个三不管地带,寻常人不敢往那里去,宁愿绕远路也要避开此关卡。
可是,张洪义为了不耽误运镖交货的时间,硬是带着镖队往雁门关去。
这一去不要紧,可他不仅安然无恙,还顺便剿灭了土匪窝。
要知道,那帮土匪窝可是出了名的难除,官府都拿它没辙,结果他倒是将那土匪窝给灭了个干净。
这下子,张洪义彻底在武林中出了名堂,就连皇帝老儿都亲笔题字、赐下牌匾,至此,龙门镖局彻底打响了名号,成为全国一流的大镖局。
不过,这些他都不感兴趣。
现在,这块墨玉臂鞲倒是逼得他不得不认仇人当爹了,光是这幺一想想,他胸口砍伤就又隐隐作痛起来,总有一天他要和张洪义清算这笔账。
曲寒星心底冷笑,面上却还是无害模样,装模作样地蹙起眉头,嘴角往下一撇,便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声音也低了几分。
“姐姐,你别为难我了,我与张大镖头哪里攀得上什幺关系?”
他语气失落:“我不过就是镖局里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而已。”
“这……”
施清秀迟疑,心里暗自腹诽,可是这块墨玉臂鞲成色极好,像是御赐之物,龙门镖局除了张洪义,她想不出还有谁有资格佩戴这块臂鞲。
不过,曲寒星不承认,面露难色,说不定其中有什幺隐情也说不准。
或许,曲寒星是张洪义的私生子?
听说张洪义的妻子是个母老虎,眼里揉不得一颗沙子,若是张洪义敢背着她有外室的话,身为私生子的曲寒星,他自然也是不敢认的,只好留在镖局暗中照拂。
思及此,施清秀看向曲寒星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怜悯,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瞧见对方注视他的同情眼神,曲寒星心底冷嗤,这个女人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什幺东西,现在倒以为他是一个小可怜了,真搞笑。
“那你又为何会受伤倒在石泉寺山脚下的草丛里?”
曲寒星面色诚恳,解释道:“姐姐,此事涉及镖局机密,恕我不能详细告之。”
施清秀也能理解,龙门镖局毕竟不是一般的镖局,说不定和朝里那些达官贵人有什幺业务来往也说不准,他不方便说,她也就不问了。
张洪义是出了名的绿林好汉,他的儿子又能差劲到哪里去?
想来也是个侠肝义胆的少年郎。
想到这里,施清秀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笑着对曲寒星说:“还未请教小公子姓名呢?”
“在下曲寒星。”
在他看来,施清秀再过不久就是一具尸体了,是以,他都懒得去编个假名字哄她。
施清秀一听,更加怜悯他了,居然连父姓都不能随吗?
她善解人意地道:“曲公子,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养伤吧,日常若是有什幺需要的话,可尽管告知我。”
曲寒星满脸感激,笑容甜腻,声音清越地应下了:“姐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