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裴升相比,周颜看起来总像无所事事。
尽管她每天面临具体而琐碎的事务,可那些事情像搅碎的肉馅,拿不上台面。
原本今天她应该去处理婚宴的菜单,对方催促了几天,等她决定最后的定版。
周颜一睁眼,就知道她今天要放对方鸽子。昨晚噩梦一样的奔波劳碌,让周颜心头压着搬不开的阴影,她想起与婚礼有关的事情便烦躁不安。
如果不是因为这该死的婚礼,她本不用度过那个怪诞的夜晚。
裴升照常去上班,他的行程不为所动,何况是一件已经妥善解决的事情。
临走前他还是嘱咐,“有任何事情,都要告诉我。”
周颜没做表情,后来她想她的脸应该是冷的,才会让裴升难得也黑了脸。
那时她并不服气地腹诽,这句话应当她对裴升和季舟陵说,省得惹出一堆需要善后的事情。
周颜吃过早饭,没有别的行程,却装作临时有要紧事横插一脚,歉疚不已告知婚宴准备方,她今日无法抵达。
剩余的时间全用来发呆,周颜连起身的兴致也没有。她的身体好像有个阀门,陡然关上后,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劲。
明明昨天还不是这样的,她忽然产生正在枯萎的感觉。
可笑的第一名证书和奖杯,还未拆除塑封膜,低调地摆在纸箱里。
周颜起初想扔掉,抱起纸箱听见内里耸动,像关着一个有生命力的活物,正要被她狠心抛弃。
她替证书和奖杯感到委屈,它们本应光鲜亮丽摆在展示台上。
近几日以来,周颜愈来愈频繁地伤春悲秋,为一些没有生命的东西,比如她撕坏的裙子、险些扔掉的奖杯。
家政阿姨在一旁等了半晌,问周颜,“这些还扔不扔?”
“啊?”周颜如梦初醒,听见纸盒里晃动的声音,“不扔了。”
于是阿姨把纸盒抱回原处,见怪不怪地说,“周小姐最近忙得晕乎了吧?我以前有几家雇主也是新婚夫妇,筹备婚礼的状态,说是鸡飞狗跳也不夸张。”
她微微停顿,看着周颜的目光,像预备好欣赏一幅圆满的画,“但是总归是甜蜜的,对吧?”
甜蜜吗?周颜在口腔里搜刮,这种味觉大约已经消失了。
“对,是甜蜜。”周颜挤出笑,顺从对方的期盼,承认她此刻是幸福的。
事实上,周颜只想着如何结束这场充满善意的问答,她挤不出更多的笑来应答。
陈懿适时给她发来消息,激动不已地通知周颜,“许老师约我吃午饭,在一家西餐厅,他会不会是想表白啊!”
屏幕蓝光下,周颜缓缓皱起眉头。
昨夜以前,周颜对陈懿这位老师的印象还算不错,但他竟然对陈懿撒谎了,他说奖励是他争取来的,他谎言的目的是借花献佛。
这大概率不是他第一次对陈懿撒谎。
如今周颜对这位许老师很不放心,她不愿眼睁睁看陈懿被一桩不存在的人情债套牢,哪怕陈懿本就心悦于他。
许老师预定的西餐厅,在新开的购物大厦里,恰好是周颜和叶鸣宇见面的地方,是骆珲的产业。
周颜缓慢地提起劲儿,总算找到真正的要紧事,她要去找陈懿,以防万一陈懿真的被告白,被冲昏头脑。
最起码不能让许老师轻易把陈懿带进酒店。
她推开大门,盛夏热浪滚滚,门廊屋檐的阴凉缩成窄窄一条。周颜等司机开车进来,想起裴升一再要求,“有任何事情,都要告诉我。”
世界晒成一张眩目的橙色糖纸,亮得几乎失明。周颜在酷暑里淌汗,拨通电话贴在耳边,闭着眼躲避无处不在的强烈光线,黑色视野里浮起明亮的光斑。
“周小姐,您好。”电话里传来胡柯的声音。
“嗯?裴升呢?”周颜愣住。
“裴总正在和章先生谈事情,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您有什幺需要我转达吗?”
“他在哪里?”
“章先生家里。”
周颜瞬间默然,不明白这算什幺。他们还没吵完架,裴升去了章悦然家里。
“好,我没什幺事,谢谢你。”周颜挂断电话,不想再多说一个字,拉开车门留下砰的一声。
汽车往市区疾驰,陈懿不再回复消息,兴许是沉浸于即将被告白的喜悦,顾不上再看其他东西。
周颜只能咬咬牙,向骆珲求助,委托他查询购物大厦内的西餐厅,哪一家有许则沣的预约。
车沿着高架桥转弯,周颜的心脏受轨迹影响,浅浅往右边坠。骆珲不问为什幺,几分钟后发来许则沣的预约信息,他还预定有蛋糕和小提琴独奏。
周颜眉头皱得更深,暂且搁置裴升见章家人的酸涩起伏,满心只想快点赶到餐厅,拉住已经陷入爱情的陈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