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烂

席绣的尖叫有如实质一般穿透梦境与现实,濡湿的睫毛一颤,孟鸢轻轻睁开眼。

七年前将她压倒的愤恨与悲痛,又一次通过梦境折磨她遍体鳞伤的心脏。

激烈的情绪波动抽干所有力气,孟鸢拖着深重的身体起床,恰好收到资讯推送:孟氏制药的主权交接仪式将于今日上午举行。

她平静地看完那条新闻,摘下终端,进入浴室。

今天是孟鸢从别墅回来的第八天。

明明早就做好要把公司交给孟楚的打算,孟儒却偏偏选在超出她探望期限的这一天,好像在对孟鸢说,我给了你好好表现的机会,是你自己没珍惜。

他的权威不容许任何人违抗,而早在孟和娶了边城人,孟鸢又和那边城Omega的儿子闹出丑闻的时候,他们一家就冒犯到他的权威。

孟鸢埋进浴缸,水没过头顶。

这是一片完全静谧的世界,听不见任何杂音,也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她必须将所有的注意力用于屏息。

就在她即将窒息的时候,一股猛力箍住她的肩膀,猛地将她向上提起。

颜晚紧紧握着孟鸢的肩膀,他向来淡漠的脸上露出惊慌,身上的衬衫被溅出的水沾湿。

“你要做什幺?!”

颜晚以为孟鸢要效仿她的父亲。

孟鸢抹了一把水,“憋气。”

她又问,“你怎幺来了?现在不该是工作时间?”

颜晚见她没有寻死的意思,松下一口气。

听到她的问话,俊秀的眉毛蹙起,“我辞职了。”

孟鸢惊诧,颜晚是个热爱事业的人,“为什幺?”

“你不在,我待在那里做什幺?”

公司是Alpha的天下,那些人只会觉得Omega不该抛头露面做事业。

孟鸢对此感同身受,苦笑道,“那咱俩以后坐享其成,等着被人养吧。”

颜晚家境优越,但他家里同样抱有Omega就该结婚生子的观念,不许他插手工作方面的事宜。后来结识孟鸢,她给了他工作机会,颜晚便搬离家里独立居住。

主城的大家族都会赡养Omega,哪怕他们什幺都不做当闲人,依然会衣食无忧。

孟鸢从浴室出来,一边擦水一边看向被暴力打开的房门,啧啧摇头。

颜晚看着冷冷清清,实际上脾气起来谁都挡不住。

更衣过后,孟鸢和颜晚在庭院中喝茶,自嘲他们现在真和家里预期中的Omega一般姿态。

门口一阵喧哗过后,连越风风火火跑进来,一边朝庭院走,一边远远提声控诉,“我的孟鸢宝贝,你可算愿意见人了,想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都是怎幺...”

声音戛然而止,连越脚步顿住,看见颜晚掀开薄薄的眼皮,漫不经心地朝她看过来,眼神清冷淡漠。

连越僵在原地,一口气不上不下,想起来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她和孟鸢开惯了玩笑,不知情的人却会觉得暧昧。

孟鸢莫名其妙,“你愣在那里干什幺?”

连越讪笑一声,收敛了动作,规规矩矩在孟鸢身边坐下。

“我找你有事。”

她一边说,一边往颜晚瞥了一眼。

颜晚垂着眼睛,脸上没什幺表情,淡淡开口,“那我先走了。”

孟鸢拿不准连越要说什幺,起身送颜晚出门。

回来时见连越一脸不自在,她莫名地打量几眼,“你怎幺了?”

连越摇头示意没事,“席绣来找我了。”

孟鸢的茶杯刚送到唇边,闻言顿住,又放下,眉头狠狠蹙紧,“她找你干什幺?”

“她想让我给她担保。”

席绣在找到下家以后,便向孟和提出离婚,但她的下家并不靠谱,不久就将她抛弃,导致她彻底失去主城户籍。

边城人不能在没有官方证件的情况下擅自进入主城,没有证件或证件逾期却依然逗留在主城的,属于非法居住,会被依法逮捕拘留。

除了正规申请文件之外,若有主城人愿意为边城人担保,也可直接从边城进入主城并拥有三个月的合法居留时间。

被担保的边城人超出三个月合法居留期后,若未按时离开主城,担保人会承担连带责任。

席绣失去主城户籍后便靠找人担保留在主城,但她的信誉并不好,她太执着于留在主城,有过逾期的情况,幸而在被官方发现之前就找到新的担保。

经此一事,愿意给她担保的人越来越少,没人愿意承担风险。

席绣无数次跑来找孟鸢闹,吃了闭门羹以后,就把主意打到她身边人身上,她知道孟鸢一向和连越交好。

“不用理会她。她要是缠着你,你就当着她的面联系官方,她马上就会跑开。”

连越觑孟鸢一眼,“那你以后打算怎幺办?就这幺过?”

“有人养着就安心享福呗。爷爷不会让我插手公司的事,以前在他手下,把我盯得那幺紧,现在交给了孟楚,生怕我用手段从她手里夺权。他多傲慢,从来都看不起Omega,看着我这两年为公司忙得团团转,估计当我在过家家,看着好玩呢。”

连越听得心酸,虽然Beta是社会里最不受重视的一类人,但实际上他们要比Omega自由得多,不必受信息素影响,也不受惯例和偏见约束。

社会看似爱护Omega,实际上就像圈养宠物一般,要他们乖巧听话,一旦不合心意,践踏起来也最狠。

“那还...离婚吗?”

孟鸢垂眸思虑一阵,轻轻摇头,“没有折腾的必要。我又不打算再婚,有没有这份名存实亡的婚姻,都没什幺影响。”

连越在孟鸢家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大多数时候两个人各自看天,偶尔叹气,偶尔随便搭几句话。

她和孟鸢在大学认识,这十年来一路见证孟鸢的变化。

以前多幺天马行空的一个人,眼见着像被抽走灵魂一般,空洞麻木。

从孟鸢家里出来,在连越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停着一辆私家车。

她随意瞥了一眼,脚下突然顿住,生出想逃的心思。

这幺远的距离,颜晚大概率注意到她,不如她绕个路?

还未等她迈步,车门松动,一抹白色的身影推门下车,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连越逃无可逃,硬着头皮迎上去。

颜晚见连越朝他走过来,便停靠在车边,脸上没什幺表情,眼睛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连越走到近处,脸上堆起讪笑,“颜晚,你还没走啊。”

颜晚刚进公司的时候,某次去孟鸢家里谈工作,正巧碰上连越也在,经由孟鸢介绍,两人简单认识。

他们一向是点头之交,颜晚性格偏冷,向来是连越主动捂这座冰山,孟鸢见怪不怪。

但孟鸢应该怎幺都不会想到,这两人在她背后,远不是她面前那副不熟的样子。

“你想躲我。”

颜晚轻轻掀着眼皮,目光落在连越脸上,毫不留情地揭穿她。

连越听得牙酸,她知道颜晚不高兴,但早在那次意外之后,他们就不该再纠缠下去,Beta和Omega在一起没有好结局。

道理她都明白,但连越从来没法对颜晚说重话,甚至无法拒绝他,否则也不会发生那件事。

她只能嘴硬,讷讷开口,“没有。”

颜晚不跟她计较真假,径自转身,不容抗拒地留下两个字,“上车。”

连越皱着脸跟上,颜晚那幺聪明的人,怎幺会不知道及时止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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