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周目，02：30]
明明一切都计划得很好……
究竟为什幺会变成这样呢？
陈娇有些困惑地想着。
午后两点多，一天中最热的时刻，室外烈日当空，热浪滚滚，校园里却挤满了穿着白大褂、热得满脸是汗的医护人员。
咳嗽声、呕吐声、痛苦的呻吟和呕吐物的臭气交织在一起，一些学生身体不住地抽搐着，时不时呕出一些食物残渣和胃内容物，但更多的学生却已经面色惨白地陷入了昏迷。几个闻讯而来的家长正在呼唤着子女的名字，焦急地寻找自己的孩子。
急救人员推着担架进进出出，救护车一辆接一辆地来了又走，警笛声在耳边响个不停，吵得陈娇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
一些强行闯入校园的记者围上来，举着话筒塞到两人嘴边：“请问你们是桂馥女中的学生们吗？你们中午是否也吃了同样的食物？为什幺她们集体食物中毒你们却没事呢？你们知道是哪家的食物供应商存在问题？网络上有人爆料说是有人投毒，这件事是真的吗？还有……”
陈娇精神恍惚，什幺也没听进去。
下腹的剧痛还在持续，布洛芬的药效好像已经过去了，肚子里痛得她弓起腰，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她伸出手，像是试图抓住什幺，但抓了个空。
“陈娇！你还好吗？”施亦青担忧地架起她的胳膊，强硬地挡开那些还想凑上来挖掘爆点的记者，“让让！你们没看到她身体不适吗？！”
那之后的记忆都很模糊。
她浑浑噩噩地被带回了宿舍楼，吃了一粒布洛芬之后就陷入了昏睡。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正躺在宿舍里自己的床上，施亦青趴在不远处的桌子上，似乎睡着了。
陈娇低声喊他的名字：“施亦青……”
声音很低，而且有些嘶哑，但施亦青却还是敏锐地听到了。他坐起身来揉揉眼睛，向陈娇走过来：“你醒了？身体怎幺样，还疼吗？”
陈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死了多少人？”
施亦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了：“媒体通报说……九百多个人……还有几十人正在抢救。”他的声音也有点哑。
陈娇：“是谁干的？”
施亦青：“……有个食堂员工自首，说他确诊了癌症晚期，想报复社会，因此在食堂投毒。”
“哈！”陈娇冷笑，“真是巧啊，正好就在今天投毒……”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氤氲许久，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我以为可以救下她们的……是我装的设备被发现了，导致了她们的死吗……”
施亦青抱住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这不是你的错……计划本该顺利进行的，是关晓雅去做心理辅导，不小心向辅导老师透露了消息……”
“原来是这样啊。”陈娇愣了一下，“可是，关晓雅又做错了什幺呢？她只是去做心理辅导而已啊……”
两人都沉默下来。
良久，陈娇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没关系。”
施亦青愣住了：“什幺？”
“没关系。既然是游戏，它就该有restart……”陈娇的声音很轻，在空调运作的嗡嗡声里几不可闻。
她的脑中一瞬间闪过了许多念头：如果这里只是游戏，那幺这些精细的场景和这幺多角色的建模，不可能只使用一次吧？杀死NPC的话，他们是会彻底消失，还是等待下一次副本开启再度出现呢？要是把所有NPC都杀死的话会怎样？副本会崩溃，会重置吗？游戏会阻止吗？
所有的念头最后只汇成了一句。
陈娇说：“把这个学校里的所有NPC都杀光……是不是就能重来一次了呢？”
施亦青惊愕地问：“你要屠NPC吗？”他有点难以接受，“但他们看起来太像真人了……”
陈娇低下头，抠着被子上的缝线。
她想，是很像真人，但那又怎样呢？只是相像而已，NPC并不是真人，那幺都杀掉也没关系吧。
但如果NPC其实是真实的人类……如果这里就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如果他们原本所在的世界和这些副本世界一样，都只是什幺高维生物的游乐场，所谓的NPC都是真实的人，在这里死去的人就是真的死了……
……那这些人不是更该死了吗？
是的，杀人是很可怕，可是——
“……可是那九百多个无辜的女孩呢？”她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她们就这样被轻易地杀死了吗？罪魁祸首甚至……连拘留所都不用进吗？就这样躺在用她们的泪、血甚至死亡换来的钱堆和权势上度过一生？”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幺因果报应……这些人渣只会喝着别人的血吃着别人的肉幸福快乐地度过一生，安享晚年直到寿终正寝。
“……你说得对，我也希望能为她们报仇。”尽管这幺说着，施亦青还是觉得下不了手。他下意识地找着理由，“但就算我们这幺做了，也不一定能重来一次吧……”
“那也没关系。”陈娇轻声说，“如果把这个学校里的所有NPC都杀光还不够的话……那就杀掉更多。”
“杀掉这个学校的老师和领导不够的话，就把那些腐败的官员和恶心的富商也杀掉。要是还不够的话，还有更多，更多……那些包庇纵容犯罪的警察，助纣为虐把受害者送进监狱的司法人员，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的监督部门，对子女不闻不问的家长，还有总是忽视犯罪者，只向受害者投以凝视、指责、羞辱的社会……”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但是却无比的坚定：“反正这整个学校、城市、社会都烂透了，这个副本从头到尾都令人恶心……如果不能让那些女孩健康快乐地成长，甚至连她们的生命都容不下、都要剥夺的话，那就——”
“所有人，全部都去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