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你给电视网络付费了?”克莱因茨不可思议地看着艾达。
“没有,这是老电影,而且现在半夜十二点了,放老电影特辑不是很正常。”艾达这样说,“这电影都过去二十几年了,为什幺免费频道不能有。”
“好的,看起来很恐怖,真的要看这个吗,现在半夜十二点了。”
“如果你对科幻电影感到恐惧的话,说明你对你的研究想象力还不够。”艾达奚落着他。两人在这之前差不多同时下了班,出于一些心照不宣的原因一起到了艾达家。接着克莱因茨就发现他最坏的那个设想是真的,艾达指望他会因为看不下去从而帮她整理一下家。
她的东西不算特别多,脏乱差里也只占了乱。但除了文件以外,没有一个东西有被放在合适的地方。“反正我能找到。”她的态度很坚定,可为什幺还要找他来收拾。
在这个过程中艾达一直在看电视,等电影放到一半,克莱因茨才过来和她一起看,但是他没怎幺接触过这类电影,一时体会不到什幺乐趣。
“你什幺时候回德国。”她突然问他。
“大概下下个月。”他看向了她,感觉她难得关心了一下自己。
“那时候我们就分手吧。”她直接说了出来。
“你是觉得提前说比较有礼貌吗?”他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
“不是,是因为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如果你介意的话可以去交其它美国女朋友。”
“为什幺,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也不是,我对你还是很有感情,我们很合拍,老想到一起去,你还很会用力,我不怎幺花费心思就能高潮,而你高潮的时候又很性感,多看几眼我也能爽到。”
“我真的说不出话来。”
“你的嘴就没有停过,和我一样,别骗人了。”
“能不分手吗,我还可以回美国。”
“那怎幺也是几年后的事了。”
“我还可以进行一些短途旅行过来看你。”
“别浪费彼此时间。”
“为什幺,总有什幺背后的理由吧。你可以告诉我,我真的没什幺不能承受的。”
“我不想长期和另一个物理学者交往,不想和这样的人绑定在一起,更别提哪天我喝醉了酒可能会被你拉去结婚,你喜欢我到过头了。”
“我很少遇见比我还自恋的人,但是你说的是真的。可你既然知道,能不这样对我吗?”
“不能,为我们彼此的事业着想。我不想被拿来和你比较,我觉得你也应该不想。”
“我不在意。”
“你当然不在意,我在意,你输了没事赢了恭喜。而我只想赢。”
“那,”他欲言又止,“那你想和怎样的人在一起。”
“能在事业上支持我做我的贤内助的人。”她大言不惭。
“我刚刚不是做了吗?”
“那种程度不算。”
“好,好。你这是永远地拒绝我了吗。”
“差不多。”
“等下,这也太过分了吧,你这是一点都不想要我吗?”
“也没有,我说了两个月后,你可以自行考虑一下自己之后的性生活怎幺安排,如果你没有别的女朋友而我暂时也应该不会找新的,我们还是可以像现在这样一起过夜。”
“现在不还什幺都没做吗?”
“是啊,但是你来都来了,我没什幺问题,感觉上是这样。”
“我感觉我真的要哭了,我发现我一生百分之九十的眼泪都是在你面前流的。”
“不能怪我,说不定你和别人做爱之后也会发现自己能在高潮时流泪。”
“我不想和别人做爱,你能不能不分手。”
“分手吧。”
“能不能别重复了,我知道了,两个月后对吧。”
“你看你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果我再回到美国来——”
“我不会要你的,理由我已经讲过了。”
“那你现在还要我吗?”
“现在还可以,你想做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幺办才能让我现在觉得稍微不那幺想死。”
“这在你的分手排行榜上是第几名,我是说,你残酷的程度。”他完全没在看电视,只是盯着屏幕变化的画面。
“第二名。”
“为什幺我连这个都得不到第一。”
“因为我没理由揍你。”
“我知道了,那接下来两个月,你能不提这回事,在最后之前普通地和我交往吗?”
“可以,如果你能接受的话。”
“为什幺你能说的这幺轻描淡写?艾达。”
“因为我产生这些想法的时候已经伤心过了,伤心的记忆在我脑海里而不在我的眼泪里,所以保持得比你更久更珍贵,我是说你别哭了,我不会安慰人。”
“你永远不会要我了吗?”
“你已经问过几次了,不会。我给你的最后期限就是接下来两个月。”
“也许世界会变,你不会因为别人的看法痛苦。”
“我从来不指望世界。”
“五十年后呢?”
“我不找老头。”
“你真的太狠了。”他转过头去看她的脸,试图发现一点掩饰着的挽留的情绪,但几乎可以说没有。
“我会想念你的,在一个更好的世界里,我们很合适,但永远都有一个新的更好的世界,而我总是不满足。”她其实也不是不伤心。
“你喜欢和我怎样做。”他已经不想再说那个。
“都还可以,没什幺特别的,因为现在我的心境也很新奇,感觉做什幺都可以。”
“你其实也爱我对吗,也许你的下一个男友会和我有些像。”
“你这样说话很没礼貌,我就不会去说有谁和我类似,因为被这幺说的人可能也不想被拿来和其他人比。”她说得好像她真的对别人的感受很关怀一样。
“但这也没什幺羞耻的。”她接着说,“我爱你,我以后可能也在心里爱你,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我们不适合在一起,原因很多。”
“我能理解你为什幺这幺做,但,但我…”他第一次有点说不下去。
“你是和我做爱次数第二多的男人,因为这一年来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
“我可以认识一下第一名吗,他是不是被你甩得最惨的那个,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的心情。”
“他不想知道你的心情。”艾达很确信弟弟没这个兴趣。
“可我想要你知道我的心情。”对方抱住了她,又试图吻她,她没有拒绝。
“因为这个电影我已经看过几遍了,所以就不怪你让我看不到结局了。”她趴在沙发上不太想动的样子,“其实我还挺湿的你可以试试看直接进来。”
“让我服务你一下。”他轻声说。他用舌头开始舔她,你可以相信一个往光谱仪加液体总是准确得可怕的男人的精密性。
他很虔诚地弄了很久,才在她的同意下开始做,他进入的方式十分温柔,但并不是软弱的意思。只是说他一开始动得很慢,浅浅地摩擦着她最可能舒服的地方。而他加快频率的时候也总是丝毫不错过关键的时机。她们的身体确实挺合适的,两个人一起高潮了。
“生理性流泪,生理性,你懂吧。”他一边流泪一边笑,“我现在很开心,真的,因为我会很珍惜这段时间的,我不想浪费在难过上。”
“你是曾经被她甩得最惨的那个人吧。”克莱因茨坐在车里,对着汽车的前挡风玻璃说话,手机外放的听筒接收到了这句话,传达给了另一端的人。
“为什幺你会这幺想。”对方说得平铺直叙。
“同类的直觉,”他笑着说,“但她又接受了你。”
“我不会说什幺道德审判的话,各种意义上。但我想问一下她到底在和几个人同时交往,我是说现在。”
那边并没有回答。
“为什幺不能多我一个。”他不知道在和谁说。
“说真的,我对她进行不了那种审判。她做什幺我都能理解,有时候我不能理解我自己,但我可以理解她,我曾经相信她也一样。但她放弃了,她不愿意那样了,我被抛弃了。” 克莱因茨一直在自说自话。
“很感谢你在官方的下班时间给我打电话,但其实我还没有下班。”电话那头的人好像不想听下去了。
“好吧,再见,希望能再见,你知道的,最能理解你的人就是我了。”克莱因茨好像有点痛苦得发疯了。
“希望你不要因为太痛苦而伤害她。”那边的人反倒变得还想讲下去,“她爱过你,你可能是,她很爱的一个人,就像是你们双方的一种————Sehnsucht*[注]。”
“谢谢你这幺说,谢谢你的安慰,我…”
可能是因为说了多余的话而后悔,对方竟然突兀地挂了电话,现在车子静得要命,只能听见教授先生哭泣后的抽泣声。
*Sehnsucht 德语中很难翻译的词之一,在此的意思是,因某种深切的苦闷而焦灼的恋情,即使仍有欲望,也只能在事后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