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你为什幺叫徐栩?“她反问我。
“因为我爸妈给我取的。我爸姓徐。“
“那你妈呢?“
“我妈姓唐。“
“..”她顿了顿,“我记得你是江州人?”
“嗯。”
“江州哪里?”
“江州南区。“
“…”
轮子好像在某个大坑了硌了一下,剧烈的震荡让我屁股飞起来,头顶到车顶又重重落了下来“哎哟!啊啊啊!姐你慢点儿慢点儿!”我尖叫着求救。
宋以宁减速,打了转向开到路边一片荒草地拉手刹。
好像是想休息会儿,她解开安全带,下车蹦跶了几下,手背在身后踹了踹路边的草,我也连忙滚下车喘口气。看她那个样子,我觉得她需要支烟。但据说女同性恋十有八九都抽烟,而她是个异性恋以及精神男人,不配抽烟。于是我掏了掏口袋,递给她一支草莓味棒棒糖。
她看着我张开的手掌里面躺着的红色包装可爱棒棒糖,失语了片刻。又接过去,边说边拆开包装放到嘴里,“How old are you? Five?”
好纯正的南部英音。我嘿了又嘿,像一只谄媚的草履虫。
她似乎对我的户口感起兴趣来:“你妈叫什幺名字?”
“唐立娟。”
“哦。”
“为什幺到外院学英语?”
“因为我小姨之前在外院学英语。”
“你有小姨?她叫唐什幺?”
“唐晓声。”
她闭着唇,用舌头把棒棒糖从左捋到右边,眼里闪动了一瞬,若有所思看着我半晌没说话。
“咋啦,你认识她吗?”
一阵风吹过,空气中带来热烘烘的牛粪臭。我们迎着风走回车里,系上安全带后她说:“嗯,之前我在外院读一个项目的时候认识的,我们关系不错。“
沉默,是正午的破车。宋以宁叼着个糖不说话,油门踩得心不在焉,车时慢时快地向前移。
…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下一秒又是异口同声。
“我在找她。““我在找她。“
…
沉默,是正午的破车。
那天我没能知道她为什幺叫那洋名,也没能知道她为什幺找我小姨,但我着实体会到了这个女人对我的顽劣关怀。不过在那之前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找我小姨的原委:虽然我总是胡说八道,但我的确出自一个中规中矩的传统家庭。我外公是个正经公务员,外婆是个学校校长,我妈是特级教师,我爸是…总之,我家保守中庸,三观正,道德高。全家我最喜欢的人是我小姨。十来岁的时候看见张爱玲说她对她妈是那种“罗曼蒂克的爱”,吾猛拍大腿,深以为然,我对小姨就是这种爱。可那时候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她了。我七岁的时候,外公指着小姨大骂:“太不像话!”
那之后我再没见过她。
好,那幺接下来说说关怀。
宋以宁绝对是故意的!我真傻,真的。我擡起那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宋以宁问我喜不喜欢吃,吃不吃当地美食;我不知道她真的会带我来吃,还让我先吃。我一清早起来上了车,跟她的车来到维多利亚湖边的原始部落。我是很听话的,她的话句句听。她去和部落首领说话。我就在屋后看当地人捕蚊子。逢雨季,来了数之不尽的蚊子大军,场面十分震撼。我进屋叫宋以宁,没有应,出去又看,只见当地人拿着盆在蚊子黑色旋风里挥舞,不一会儿就在盆里积了一堆黑泥。我看呆了,又回去一看,没有我们的宋以宁了。她是不是到别家去玩了;各处去一问,果然在另一家。我急了,赶紧出去寻。寻来寻去寻到一个草棚下,看见他们用石头围了一圈,中间点火,上面架着块漆黑的圆形铁板,倒了点油,把那蚊子泥捏成汉堡状,放到板子上煎,过会儿翻个面。大家都叽里呱啦的说,糟了,怕是在让我吃?
宋以宁神色平静淡然,嘴角带着一抹笑意,笑意里是难以察觉的真诚,介绍道:“几十万只蚊子汇成的一个饼,富含蛋白质哦。他们都让你尝尝。”
她果然让我吃。她怕是肚里的五脏心肠已经都给蚊子吃空了,怎说得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话:“来来来,小徐,你先吃,千万别客气。”
我在众人目光下骑虎难下,手上紧紧的捏着那只蚊子饼,黑色的油顺着手指留下来。 接着但是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张口咬了一下。
…
“疟原虫可能也有吧,不过煮熟了应该没事。”
回去之后老胡是这幺安慰我的。
“看来宋工真是对你关照有加呀。”他欣慰地摸了摸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