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雀儿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把陆行丢在天羽山下与寨子交好的农户家里。农户们虽不住在寨子里,可时常受到寨子庇护,寨子里有什幺事,他们也会尽一份力,可以说,由他们安置陆行最恰当不过了。
至于大夫,小雀儿自信可以说得动梁大夫出寨,只要大家都不说,大当家就不会知道寨里来了生人。
“远子哥,麻烦你把他送到王大叔家了,我马上去请梁大夫下山!”小雀儿没有给穆方远拒绝的机会,一溜烟就跑到山上去了。
“小雀儿,王大叔他,他不在家啊...”穆方远话在嘴边,却不知小雀儿听见了没有。
马背上还有个伤患,穆方远自然不可能丢下一切去追小雀儿,于是不得不拉下脸来,硬着头皮去敲其他农户家的门。
“谁呀?就来!”开门的是黎大叔的女儿春桃,她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见来人是穆方远,春桃喜不自胜,“咦,穆大哥,你怎幺来了?快些进来吧。”
穆方远则有些不自在,一双腿钉在原地进退两难,踌躇了半晌才张口说明来意,“春桃,那个,黎大叔在家吗?”
“爹爹下田去了,再有半刻钟,估计就回来了。”春桃一面答话,一面又将视线转移到了马背上的少年身上,“哎呀,这是怎幺了?穆大哥,这人受了很重的伤...”
“啊对,他是我和小雀儿出猎半路捡到的,这人受不了颠簸,我想先将他安置在山下,你看,你看方便吗?”穆方远正好接过话茬,不过他并没有说得特别清楚,毕竟黎大叔不在家,春桃一个女儿家也不方便做这个主。
春桃皱了皱眉,很快点头应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爹在也会这样做的,穆大哥快将他搬进来吧,我先弄点草药给他止血,只是山下没有大夫...”
“这事不愁,小雀儿已经去请梁大夫了,只要他能挨过这一晚,就有救了。”穆方远小心地将陆行抱下马,尽量不碰到他的伤口。
“那就好,我去归置间屋子出来,麻烦穆大哥先等一等。”近距离看到那些吓人的伤口,春桃不免有些抵触,小步退回屋子里间去了。
穆方远这会才得空好好瞧瞧这少年,只见他不适地咳了几声,渐渐睁开了双眼。
“你,你又是谁?这,这里是哪?”醒来发现被一个肤色黝黑眼神犀利的大汉抱着,陆行当然会害怕,他忍住背上的剧痛,挣扎着想要下来。
“别动了,我是救你的人,这里很安全,大夫一会就来了。”穆方远只觉这少年不知好歹,竟然得了便宜还卖乖。
恩人从小姑娘变成黑脸大汉,这完全不是小说话本里的走向,陆行一阵眩晕,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当前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再说另一边,小雀儿急吼吼地跑到梁大夫的住处,一口气没理顺,还被梁大夫的小徒弟南星堵在了门口。
“救命,救命啊,梁大夫!”小雀儿一向咋呼惯了,什幺事都能说成是十万火急的,不过这次她没有惊动别户人家,直接冲到了梁大夫的医所。
南星是见过大场面的,一听是小雀儿的声音,悠哉悠哉地出来道:“救命?救谁的命?总不能是你家母猪下崽又难产了吧。”
“哎呀,上回是李大婶家的母猪下崽子,不是,南星,南星,梁大夫在吗?这回真有救命的大事!”小雀儿开门见山,不顾南星的阻拦,想要冲进门去。
“慢着。”南星才不想这疯丫头进去冲撞了师父,索性杵在那不动了,“把话说清楚。”
小雀儿自然明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些风险”的道理,可她又实在拗不过南星,只好支支吾吾地讲了个大概,“我,我,哎呀,我捡到了一个人,他受了重伤,再不治就死了!”
南星正半信半疑,身后却传来了梁大夫的声音,“医者仁心,南星,快帮我准备药包。”
“师父,您昨个才去山里采药,实在不宜过度劳累,让徒儿去吧。”南星一听师父醒了,忙进屋扶他坐下。
这梁大夫单名一个怀字,据说早年是从宫里逃出来的,凭着一身医术,硬是让寨主大当家说出了“英雄不问出处”,顺理成章地在寨子里安家落户,还开了寨子里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医馆。
“先听小雀儿说说病人的情况再做打算不迟。”梁怀没有答应南星的请求。
“梁大夫说的对。”小雀儿一边说还瞪了南星一眼,接着又对梁怀说道:“梁大夫,我让远子哥把这人安置在山下了,他背上受了不轻的刀伤,腿肿胀无力,估计断了,”
“师父,我替你准备药包去。”这就超过了南星的能力范畴,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外伤,却没有接骨正腿的本事,人贵在自知。
“耽搁不得了,速速下山吧。”梁怀心里有数,知道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等到小雀儿和梁大夫到了安置陆行的黎大叔家,趴在床上的少年已经发起了高热,起初还晕乎乎地说着胡话,后来却打着颤还翻了白眼,情况十分危急。
“伤口虽都已洗干净了,腿我也处理了,但这小子犯了热病,今晚若挨不过去,怕是难了。”梁怀检查了陆行身上的外伤,大多没有伤及内脏,慢慢养着能好起来,眼下最麻烦是还是这高热,“先熬副药灌下去,夜里可得有人守着。”
眼尖如梁怀,自然发现了这少年的不凡之处,先看那一身被蹂躏得破破烂烂的袍服,摸来分明是织锦缎的,再看他腰系的宫绦样式,恐怕只有京城才得见,这样的贵人,绝非只是商户人家的公子少爷,说是京城权贵也不为过,想来出行必带三五随从,若非遭遇不测,又岂会教小雀儿捡到?
“小雀儿,你在哪发现的这小子的?”梁怀心里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仍然向小雀儿求证道。
“额...他...”小雀儿收紧了藏有金冠的衣襟,心里盘算着如何瞒过见多识广的梁大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知道从哪说起。
穆方远没有察觉小雀儿的不对劲,接过话茬,像是当事人一样坦荡答道:“这小子倒在鸟鸣涧外边,我和小雀儿见他还有气,便带了回来。”
小雀儿连连点头,“对,对对对,就是这样的,梁大夫。”
鸟鸣涧被划做皇家猎场的事,梁怀也是早有耳闻,算算日子秋弥也差不多就在这个时节,难道这小子......梁怀不敢再往国姓上去想,他早已远离宫闱纷争,眼下只是在尽一个大夫的本能,多的便不会再有了,也不能再有了。
“罢了,熬不熬得过今晚,全看他的命数,若有命醒来,还是早早离了天羽山为好,寨主不喜生人,你们可不要犯了他的忌讳。”梁怀摇了摇头,不想因为这个少年再打破自己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