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慵一路上都没再跟他讲话——真是个没礼貌的人。她拆下头上的发绳,海藻似的发,蜷曲地垂下;再带上按摩的颈枕,照例睡下。
梁家住宅在近郊。
来往四十分钟,她一觉醒来,刚好抵达门口。
她开门下车,一眼没看他,径直进屋。推门,客厅的壁炉里,樱桃木发出轻微的哔咔声,房间里萦着淡淡的暖香,让她舒心不少。父亲梁知成正在看报纸,她趿着白色的毛绒拖鞋过去,撒娇似地控诉:“爸爸,有人欺负我。”
“让我猜猜,”梁知成笑,“又是司机?”
“不是,”梁小慵嘟囔,“你请的那个什幺客人,他态度好差,真没礼貌。而且,李叔为了接他,还让我在雨里等了好久。”
梁知成脸色一变:“以后不许这样说他。”
父亲不再站在自己这一边。
梁小慵茫然:“为什幺?我也没说错……”
这时,司机和那名男生已经进屋。
梁知成急忙站起身:“小时,一路还顺利吗?南城适不适应?”
男生点了一下头。
梁小慵从来没见过父亲这一面,或者说,没见过他对外人这样。被抢夺家庭地位的危机感油然而生,梁小慵担忧地想,他是——爸爸的私生子吗?这个猜测一出,她心里一跳,直感觉自己摸到真相。而她的母亲正在地球另一头度假,她捏着手机,犹豫是否要发短信告知一声。
梁知成喊她:“小慵,过来。”
她别扭地走过去。
现在算怎幺回事?
她没有少听其他富人家的八卦,私生子登堂入室不算稀奇,可在她家发生了,在她威严稳重的父亲身上发生了——
梁小慵脑袋里乱乱的。
“这是丁兰时。”他介绍,“这是我女儿小慵,平常被惯坏了,如果有什幺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
他又对着梁小慵说:“从今天起,他暂住在我们家。你要把他当亲哥哥对待。”
晴天霹雳。
梁小慵终于难以忍受,“爸爸,你——你平常不是最喜欢妈妈了吗?为什幺要出轨?还要我把他当亲哥哥……”
“住口!”梁知成一掌拍在桌子上,把她吓了一跳,他呵斥:“胡说八道什幺。”
梁小慵:“那他为什幺住我们家?他没爸妈——”
“啪!”
梁小慵被打懵了。
剧痛,一瞬间让她眼前都有些晕,眼泪先一步扑簌簌地掉下来。
“你……”
“他的父母是爸爸的救命恩人,”梁知成抖着手,“如果没有他们,上个月白城地震,爸爸已经死了,知道吗?”
梁知成上月去白城出差,经历了一场8.4级的大地震,两名消防员在救出他后,不幸牺牲在坍塌的楼房结构下。
梁小慵不知道具体的事情经过。
她只知道后面爸爸总去白城,补偿了很大一笔钱给那家人。
眼泪蓄在眼眶里。
她心中五味陈杂,再看向丁兰时,他仍然平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旁观者。
旁观这一出闹剧。
她觉得丢脸。
哭嚷回去:“关我什幺事?”
梁知成怒:“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就说!你还要打我吗!”梁小慵气极了,一把推开梁知成,挎上放在沙发的书包,“你让他做你的儿子好了!”
她气冲冲地甩门走了。
屋外正值暴雨。
豆大的雨珠,几乎是砸在伞面上,发出不间断的闷响。
梁小慵在雨里走了几步,鞋袜全湿了。
她心烦意乱,叫了辆专车。司机问她去哪,她说去麦当劳。
梁小慵报复性地点了一堆炸鸡薯条。
右半张脸已经肿得很高了,很疼;她边掉眼泪边吃炸鸡,这一幕,大概看起来很可怜,有好心人问她需不需要药膏和报警,梁小慵选择了前者。
冰凉的药膏暂缓疼痛,不再难受。
她道过谢,咽下最后一口汉堡,又去看了一场电影。打车回家,已经是凌晨。
家里人都睡下了。
她蹑手蹑脚地进门,换鞋。回到房间,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拿上睡衣与毛巾去洗漱。
浴室亮着灯。
二楼只有她住,梁小慵想也没想就推开了——
一阵潮热的水汽最先扑上她的鼻尖。
里头的人似乎也没想到会有人推门,毛巾在她的视线移过去以前,挡在了腰间。于是,他没有来得及擦头发,水珠挂在他的发尾,贴着颈侧,下滑。从劲瘦有力的胸腹线条,洇湿在那条潦草围挡的白色毛巾上。
梁小慵呆呆地盯着。
她在想自己该尖叫还是该质问的时候,丁兰时已经从她身边挤出去了。
门道狭窄。
他的肩膀无可回避地与她撞在一起,碾压、摩挲,留下几道粗鲁的褶痕与滚烫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