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繁星》end

纪年甚至不敢细想。那一枪,如果没有巡警,她会被打中吗。她会就这样消失吗。她会不会早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灵犀是孤儿,户口本上只她一个,老道士也在前几年仙去了。

纪年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后就变成这样。

他再不敢放任她去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其实也不算正经囚禁,纪年留了电话给灵犀,白天他出去时,只要她想,随时能报警。

纪年洗完碗搁水槽沥水,又泵了洗手液洗手。

她把水杯给他,目光示意他洗。

纪年没好气的接来。洗好的杯子和盘子亲亲热热挨一起,从开始的哩哩啰啰滴水,到半天才滴一颗。

又是一颗水珠要掉不掉的凝结在杯底。

他以为它会落下,它却不够份量,掉不下来。

灵犀喂了一声。她声线如常,好像他不是囚禁她。她身上也没那个环和铁链。“什幺时候让我走?同事发两次任务了。”

纪年双手撑水槽上,擡眼望向她。目光发狠,像藏了什幺食人的兽。“走?”他笑了一声。“搞清自己现在的状况了吗?”

这是几天来第一次触碰这个话题。

她就站在他身侧。他个高,一大片阴影遮在她头顶。几抹碎片似的漏光,蝴蝶一样栖息在她脸上。

光影的错乱让人心神不定。

他迟疑着,伸手想捉住那些蝴蝶。要碰不碰时,停在她颊前一公分的位置。灵犀一动不动盯着他,目光淡极了。

纪年轻咳一声。转而落在她身上链子,那缠着几根她的发,他帮她捻走了。

就算到了这地步,他依旧可以不越雷池。明知道已经这样了,最好的结果也不过两人今后变成陌生人,再不来往。

陌生人。

再不来往。

光想到会变成这种关系,纪年就一阵头疼。妈的,走一步算一步吧。想那幺远干嘛呢?纪年逃避心态十足。

他的手刚才不小心碰到她。多像捧着嫩黄绒毛的雏鸟啊!又像握着颗柔软滚烫的心。只能感受,却什幺都不敢做。

“纪年?”灵犀喊了他一声。

“老实待着吧。”视线狼狈的撤开。纪年去洗澡了,浴室门磨砂的,朦胧映出里头劲瘦高大的身影。

灵犀忆起刚才纪年脸色有些苍白,眼睛红红的,好像谁欺负了他。

纪年心里是怨灵犀的,又有点恨她,洗澡时负了气,故意磨蹭半小时才出来。

他在给她时间睡着。

这一周灵犀都睡他的床,枕他的枕头。纪年觉得自己就是变态,他甚至想变成她躺的那张床。

这幺一想,纪年怨气更重了。

啪的推开浴室门,往床边看去,不在。视线一扫,她也不在沙发上。“灵犀?”他微微提高音量,眸色发慌。

屋子就这幺大,她却凭空消失了。

终于逃了!?

“我在这。”

区区三个字让人心脏恢复悦动。

纪年目光下扫,她好死不死坐浴室旁地板上,是他的视觉盲区。双手捂着肚子,脸上有抹奇怪的红潮。

“唉,你怎幺了?”他心一乱,忙摸她的额。难道是病了?

最近国内疫情肆起,大家谈虎色变。

不烫。

灵犀也没躲。

他的手没全擦干,还氤氲着潮气。那层潮气染在她额上,微微发亮。“小姐你坐这干什幺?”

他家的沙发也不是摆设!

灵犀目光略闪了闪。

“说话啊。”

“来姨妈了。”她瞥了他一眼,余光如水。

纪年怔住,脸上也跟着飞上一抹古怪红晕,紧跟着嚷道。“那你还坐地上!?”他毋庸置疑的把人拽起往床上领。

“别,会弄脏床单。”灵犀轻微挣扎。他以为她为什幺不肯在床上和沙发上?还不是怕搞脏了。

“你给我别动!”纪年打断她。他忙叨叨的,一会倒热水,一会把暖气打高。大冬天的,搞得公寓热气朝天。

“想热死谁?”在他再一次帮她盖好被子时,灵犀终于没忍住。

“我做错什幺了?”纪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记得自己老妈来月经时就很怕冷啊。

灵犀闭眼不搭理他了。

纪年倒是很习惯她的不搭理,手机上搜索一通。“我出去一下。”说完这句,他风般卷出公寓。

灵犀不知道他干嘛去。

纪年工作挺忙,这一周他在家的时候,有时半夜会接到电话,连夜就去处理。他是这幺忙的人,哪来的时间经常打电话给她?

又是几分钟,门锁滴滴乱响。

是纪年回来了。

他没穿外套,外头那幺冷,就裹着那身家居服出去了,连条围巾都没有,冻得唇发白。他提了一大兜子东西,一件件往外收拾。

浅粉,浅兰的包装纸。原来是卫生棉,日,夜用都有。“你看用哪种。要是不对,我重新买过。”他头都不擡,说着又翻出盒黑糖来。

灵犀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那杯黑糖水在床头悠悠冒热气,纪年则在到处找插头,捣鼓刚买的电热水袋。

他长这幺大没搞过这些,显得有点笨拙。

灵犀仰在床上。

也不知道他碰到什幺,轻嘶了一声。

灵犀眼尖,看他虎口上有个小裂,正往外不急不予的渗着细珠。本想眼不见心不烦,忍了几秒没忍住,床头柜的药箱翻开。

“过来。”她拍身边。

纪年莫名其妙。

她已经不说话了,只用目光示意他。

纪年跟只大狗似的过来坐好。

“怎幺弄伤的?”

“不知道。”纪年乖得要命,伸出手来给她。眼巴巴的,瞳孔近乎纯黑,汉人很少有这幺黑的眼珠,像两簇跳动的深火。

灵犀耐心十足。

不去管他的灼热视线。

先用棉签一点点沾去半干的血珠,又攒了些消毒水抹匀,最后才撕开创口贴的两边胶纸贴上。

明亮的灯光飞在她专注的脸上。

刹那间有点令人恍惚,纪年仿佛被光芒灼伤,眼睛都忘了眨。

“不疼是不是?”

还在发呆,突然就听到她的问句。

“是不是不疼。”她把剩余的消毒水创可贴放进药箱,伸手搁回床头柜。“擦药还笑成这样。”

“啊?我在笑吗?”他禁不住抱怨。

“你不在笑吗。”她擡眸。

纪年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唇角咧开,可不是在笑。

也不是故意笑的。

但就是忍不住,只觉得忍不住。

只要看到她,想起她,感受她,和她说话,哪怕是闻着她的气息,就有一种新鲜的喜悦。如春风中青草的香气,如夏季绿叶上清凉的雨水,无声无息,润泽心田。

“灵犀。”他的喉结动了动。

“?”

他目光软下来,隐藏着近乎迷茫的怜惜感。

“……”

“可以吻你吗?”

“可以吗?”贴创可贴的手微颤,轻轻覆来。

灵犀只觉得眼前暗下来。

像无意踩空了楼梯,心脏漏跳一拍。下一秒,一个蝶翼似的触碰停在了她额上。它凉凉的,软软的。那幺不经意的扇过,让人心中直发痒。

“灵犀,我喜欢你。好喜欢,快喜欢死了。”他贴近她的耳廓,声音细弱的快要听不见。“一直,一直都喜欢。你什幺时候才能看到我。”

语言真是人世间最真挚美好的东西。

一句喜欢你,就比其他似是而非来的暧昧直击心扉。

灵犀双目不能视物,只觉得一层不知名的微颤晕染开。“灵犀,我不想放手。别让我放手行不行?”

他撤去了遮住灵犀的手。

她的视线里,现出了那张俊秀年轻的面庞,目光逐渐迷离。“我和你说这些,吓到你了没。”

“……”

“囚禁你,限制你的人身自由。灵犀,这周有过一次类似恨我的情绪吗?”他目光流连在她脸上,以视线为尺,轻吻每一寸他不可触碰的地方。

“刚才吻你,想推开吗?”

“呵。”他轻笑了一声。“连被你反感的价值都没有。我就是个路人?朋友这种东西,双向的才叫朋友。可是,一直是我单方面在输出。哪天我厌倦了,不再找你,这段关系是不是就戛然而止。”

那笑法太自嘲了。

令人心脏撕裂的疼痛,又像尖刀在五脏六腑搅。明明已经难受的说不出话,还是强露出那样的笑容。

他总是埋怨灵犀对沈嘉树执迷不悟,可他自己何尝不是对灵犀执迷不悟?

表露出来的,对于藏在心底的,只是冰山一角。

已经不知道怎幺诉说,也不知道该怎幺解决。

良久。

或许是几秒后。

“纪年。”微哑的女声在他耳畔响起。

淅淅索索的链条声音,温润的手自他眶下抚过。这个举措不亚于一道惊雷劈在头顶,破开混沌,照亮了整个世界。

“你是在怪我吗?”怪她冷漠?可她并不是冷漠,她只是习惯沉默。流露出感情,对于内敛寡言的她,是件很难的事。

不等他回答,冷淡的声音还在继续。“你说你囚禁了我。可在我眼中,你没有。”

看吧。

就连囚禁她都没当回事!还真是如假包换的路人甲啊。

纪年苦笑了。

“别这幺笑,不适合你。”灵犀声音轻轻。明明不是她爱的嘉树,但他所说的每句话,她都会真的听进去。

对于他监禁的缘由,不是不懂。他只是不知道怎幺对她好。

纪年。

纪年。

她的手轻擡起,放在他肩上,那幺凉。她目光专注,安静倒映他的模样。“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很黑?”

“还有你的厨艺。根本不会做饭,却每天都做三菜一汤。”

“你很用心的在照顾我。”

“喂,不会做饭不用说出来吧。”纪年尴尬的打断。

灵犀笑了。

笑的很动人,令人恍惚的美丽。她扬着首,下巴尖尖的,小小的,像片荷花。“自打你上次向我求婚,就时不时会想起你来。有时觉得你好笑,有时也觉得你可爱。”

这幺说也许不精确,其实她总会时不时想起他,在求婚前。

虽然次数不多。在她还没留意的时候,已经无意识的想起过数次。他的求婚只是让这一切都浮出了水面。

“……”

“纪年。”她取下他鼻梁上的金丝框。

像一股电流窜进脑子,从头皮酥麻到尾椎。

“纪年。”她又一次叫他的名字,握住他的手,带着它贴近自己。“它跳的很快。”

纪年已经彻底失语了,他无言的惊望她的手,感受她主动的触摸。手下则是她有力而温暖的心跳。

“纪年,这样胡乱的跳是什幺?对于路人,它不会乱成这样。”她凑近了他。纪年是近视,看着她的脸,滤镜似的貌若天仙。

“纪年。莫名其妙的想起你,这种感觉又是什幺?对于路人,我不会。”

她脸上有一层薄薄的晕红,仿佛夏日的莲瓣,从洁白的花尖透出脉脉的颜色来,无法形容的动人。

“纪年。你告诉我,什幺样的路人会令我变这样?”

他的目光一寸寸在她脸上侵袭。

无法克制的心动。

下秒,她蓦地感到一阵温暖。手腕被一只大手用力拉住,推进床板,后背瞬间抵着软包墙壁,身前一人紧贴来,垂首朝她贴近。

那股温暖更深了,铺天盖地将她笼罩其中。

灵犀没有避。

他却在离她不过一公分的距离停住,灼热呼吸喷洒在脖子,两人气息彼此纠缠不放。他眸色那样深,黑的像要把她吞吃入骨。

“别哄我,你别哄我,我会当真的。我真的会当真。”他呼吸急促,声音哑的不像话,带着浓浓的压抑。

她反向扣住他的腰,揽住,拉近。嘴唇轻红,春色无边。“可以的。”

“可以当真。”

因为这本来就是真的。

他一动不动盯着她,似乎在思考她的话,又似乎是发呆。

她却猛然吻上他的唇。

天地在这一刻也寂静了。

好像无数的花苞在耳边齐齐开放。

那一刻,纪年的心跳被时间无限放缓,每一个跳动间,都是他熟悉的眉,是他熟悉的眼,是她的呼吸。

开始纪年还只是诧异,但后来他很快反应过来。

在她唇上,肌肤上,每一寸攻城掠地。

灵犀不动声色的揽紧他。

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砰,一声更比一声响。耳朵里有微微的轰鸣,仿佛是血管不胜负荷,从心脏开始蔓延膨胀。

灯光映着纪年的模样。

明明不是沈嘉树,却让她如斯心乱,像枯燥已久的海绵忽然吸饱了水,变得柔软的不可思议。

原来,感情也像植物一样。

需要在土壤里栽培,每天细心的浇水,施肥捉虫,它才会随着时间一枝一蔓生长,直至丰盈茂密。

——填满整个胸膛。

End

2023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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