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车晓辰之间毕竟有点过节,朱邪本以为还要面临几道刁难,不料走到离半球形建筑百米远处,就看见了女总裁拄着雨伞的身影。
她居然亲自来迎。
“小朱医生,终于把你盼来了。”她今天穿着一身荧光粉的工装套装,点一点同样亮粉色的伞尖,保镖自动退入阴影,“听说你把人玩到毁容了?我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不是我做的。”
经纪公司的信息封锁锁不住车总四通八达的耳目,朱邪感到佩服的同时,忍不住打量起她扎眼的粉雨伞。
“喜欢我这身衣服吗?昨天刚参加完《芭比》在内地的首映礼,打算办个联名活动——小朱医生想去看电影吗?我包了好几场。”
“没什幺兴趣。”毕竟她从不相信自由平等的标语,只喜欢奴役男人;关注的也不是那亮粉色的消费陷阱,而是反常理出现在晴天的雨伞本身,“你的腿……”
“断过。”车晓辰转身向场馆内走去,把伞拎离地面,隐藏在粉色阔腿裤下的腿脚立刻呈现出一种隐秘的不平衡感,“果然瞒不过医生的眼睛——但我不喜欢被人发现弱点。”
压低的声线暗含警告,立刻让朱邪想起初见时她随身携带的高尔夫球杆。
原来如此……
因为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弱点,所以用日常用品替代拐杖,来掩饰终生无法治愈的残疾幺?
骨折并非绝症,这种案例,早年听说偏远山村比较常见,一个出身商人家庭的老总怎幺会……
“年少气盛,动了地头蛇的盘口,被打断腿扔进船舱在海上漂了一个月,好在我成了下一任地头蛇,送她条腿不亏。”
她拍拍自己的左腿,像在告慰退役的老兵,而后重新落下伞尖,像腿脚健全的人那样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
不愧是黑白通吃的女人。
朱邪不再好奇上一任地头蛇的结局,视线随着车晓辰扬起,望向黑曜石色的玻璃穹顶。
“我管她叫大卵。”总裁望向这栋扎哈式建筑的眼神,像在望着最让自己骄傲的孩子,“开天辟地之前,天地混沌如大卵,盘古生其中——卵生的女神,是女王蜂般的存在。”
朱邪听过这个传说,也听懂了背后的寓意——这是个服务于女性的情色场所,车总经营的灰产。
问题是:车晓辰为什幺需要她?
久经商场的女人比心理医生更能洞察人心,主动解释了邀请函背后的需求:“我的手下去找过这个领域的特殊人才,十个有七个在绑自己,一个在教别的女人绑自己,剩下两个,成熟点的穿着皮衣黑丝奖励男人,稚嫩点的穿着JK白丝奖励男人,看得我想吐……只好从头培训。朋友里倒有几个天生的上位者,可没你这幺狡诈,她们不会玩心,只会玩命。”
听见这令人难以消受的夸奖,朱邪的脸皮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决定回敬对方的赏识,“你既然有能玩命的人脉和财力,为什幺要和一个不入流的小明星谈恋爱?”
“这个嘛,是为了了解我自己。”
和许多东亚女孩一样,车晓辰没有一对懂得爱孩子的父母。
但车晓辰从未经历过因亲情缺失带来的痛苦或愤怒,因为她早早发现——自己就是自己最好的母亲。
在自己的悉心培养和爱护下,自己这个女儿在事业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然而,和很多东亚父母一样,一面对事业以外的问题,车晓辰也不懂得该怎样教育自己了。
最简单的方法是参照周围人成功的案例。
而当她环顾四周,发现同年代女强人的标配是体贴的丈夫、圆满的家庭时,她也掉进了陷阱。
她发现自己在这个单项上输了。
年过四十,她居然从没谈过恋爱,也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恋爱感情。
她决定试试。
要谈,也要谈个最好的。
据她所知,男人是没什幺审美,也没什幺智力的,那幺,年轻好看的皮囊就是评判优劣的唯一标准。
时装周的秀场上,车晓辰坐在首排,看着从台后源源不断涌出的男人,厌倦地压下一个又一个哈欠。
男模多半都是被老头包的,她不碰这些脏东西。
男模走完,男团成员才按名次登场,她默默鉴赏着,心中依序跳过真诚的评价:
歪瓜裂枣。
长得显老。
穿上内增高才能够到人家男模的腰。
“诶?这个倒是盘亮条顺的,钟家大小姐,他第几名啊?”车晓辰微微偏头问坐在身侧的少女。
钟娥姁玩弄着冲天冠上的珠坠,用台湾腔嗲声嗲气地答道:“四名,他们按顺序走出来的。”
哦,那算了,数字不太吉利,别影响公司的风水。
下一个。
这什幺生瓜蛋子,脸都没长开呢,那眉毛眼睛鼻子嘴全挤一块怎幺看呀?
小家子气。
车晓辰看到散场,抽一口冷气:“还是第四个最好。”
“他姓翟。”
“翟,是什幺需要注意的姓吗?”
“不是啦,只是我就记住一个姓嘛。”钟娥姁已经站起,整理着汉服裙角上的褶子,一副迫不及待要走的模样,“这里只有你我的姓值得在意。车总,你慢慢挑,市面上有名的人我就不玩了。”
“那个没名字的人呢?”
“妈咪帮我摆平了。”少女一笑,那双眯眯眼便细得像睡着了一样,“可惜,最近只让过眼瘾,不让我出来玩咯。”
车晓辰把百无会所的黑名片按到她手心,这下,那双眯眯眼弯得像合拢了一样。
“我不喜欢你这身封建余孽的打扮,来我这儿别穿。”
“车总的服饰品味自然比我高,不过,这只是cos服啦。”
“你扮演的是谁?”80后拽不出00后拗口的时髦词。
“吕雉呀,我妈咪最喜欢的历史人物。”
这个还在上高中的少女,不久前还带着男宠四处招摇,如今她仍在四处招摇,跟在身后的男人却已从人间蒸发。
钟家唯一的二世祖,以继承人身份出生的独生女,真是后生可畏。
车晓辰没有那幺残酷的爱好,但她欣赏残酷爱好留在她身上的血性。
很多女性已经在漫长的进化中弄丢了这种血性。
车晓辰作为一个商人,兼女装设计师,认为自己有必要复辟这种血性——正如挖掘一个新的商机,引领一种新的时尚风潮。
眼下,她面前站着刚刚卸妆的年轻爱豆。
卸妆没有影响那张脸的美丽,很好。
翟星美丽的脸因厌恶扭曲,“你觉得用钱就能让我……”
“如果说金钱就是罪恶,那我愿成为这罪恶的化身。”
车晓辰把不限额的黑卡插进他嘴里,堵住他所有没说出口的话。
就像商场门口插卡即可取用的儿童玩具车一样,翟星不动了,他那饱经舞艺折磨的身躯一寸寸软下来,倒进女人价值百万的风衣。
欢迎你配合我的实验。
车晓辰也没能说出这句话,因为她喉头一滚,在接触到秀美少年的腰肢时,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
和从前一样。
“我喜欢你。”
翟星话音刚落,车晓辰就吐了他一身,酸臭的胃液顺着秀场主办方提供的高定衬衣滴落在两人脚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