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口一紧,心跳骤然加快。
夏棠紧紧盯着他,准备好了挨上一拳让他自食恶果。
“你在做什幺?”楼下传来一声喝问。
就要落到眼前的拳头停住,楼梯下不知何时来了一群女生,许多双眼睛众目睽睽,都在紧张地盯着他。
徐凯阳脸上还停留着因怒气而扭曲的表情,无声对峙数秒,最终不甘心地松手。
夏棠被扯着的领口一松,步履踉跄后退几步,被李子沫扶住。
他恶狠狠撂下一句“给我等着”,转身就要上楼。
“等等。”楼下高马尾的女生叫住他,脸色严肃,“同学,请跟我走一趟吧。”
最后所有人都站到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女生是学生会纪律部长,作证教学楼里有人公然殴打同学。学校里大大小小的欺凌事件层出不穷,这样直截了当经人目睹的暴力行为却还相当少见。
两个男生在办公室里大声嚷嚷对方有错在先,夏棠坐在椅子上不说话,看着自己的膝盖,露出刚结痂的伤口和脚踝的扭伤。
没错,是对面的男生造成的。——问起的时候,李子沫作证道。
事已至此,老师仍然秉持着一贯和稀泥的态度,各打五十大板,把双方都教育一通,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直到林清让来到办公室。
他进来的时候,夏棠正规规矩矩坐在办公室的长椅上,听教导主任说些“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友爱”之类的鸡汤,一边听一边小幅频频点着脑袋,一副诚恳老实的无辜受害者形象。
一双鞋走进办公室,鞋跟声音清脆地踏过瓷砖地板。两个女生擡头,看见他白衬衣里清瘦颀长的侧影。
主任顿时笑容可掬地起身。
不知道林清让说了什幺,总之,等老师转过脸,忽然变了一副面孔,一本正经地表示此事必须严肃处理,学校坚决抵制任何暴力和校园霸凌行为。
夏棠本来低着头,听见这结果不由得擡起眼,用余光瞥老师背后男生的影子。
他并没有看她,公事公办地站在主任身后,神情平静。
接下来的事和受害者已没太多关系。
徐凯阳在办公室里大吵大闹地理论,夏棠没理他,向那位帮了大忙的风纪委员道过谢,和李子沫先行离开办公室。
没忘了回头朝徐凯阳悄声比个嘲笑的表情。
心情舒畅地转头离开。
这几天夏棠腿受伤,被迫和陆霄一起上下学,搭他的便车,可以不用每天都走一遍公交站台到大门前那条长长的坡道。
他们坐在一起总是要拌嘴吵架,今天放学车里只有她一个。
夏棠朝两边张望,司机张叔却已经准备开车,他在前排说,少爷今天还有事,叫他先送她回去。
陆霄能有什幺事?
夏棠想,但是心安理得把书包搁在了旁边的空座位上。
用余光看,书包立在那儿,就好像坐着一个人在。
谁叫他不在的。她托着腮想。
徐凯阳今日一天的霉运才刚刚开始。
下午他离开办公室,楼下的手机已经被环卫工扫走,连张电话卡也没有留下。
他胸口里堵着一口老大的怨气,想起自己居然被女生摆了一道就气得肺要爆炸,下楼梯的路上,一路跟身边人骂骂咧咧。
“妈的,林清让绝对就是在偏袒那个转学来的女的,让她等着,下次一定叫她好看——”
身边同伴用力一撞,让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四周安静得不寻常,徐凯阳顺着同行人的目光回头向上看,才注意到刚才从身边经过的那群人里都有谁在。
台阶顶上,陆霄背光而站,五官浸在阴影里,目光俯视而来,漆黑的眼睛里透着居高临下的煞气。
他不是一个人,一停住脚步,身后跟随的人也陆续停下,视线一道道望过来,沉甸甸压在肩头。
让楼梯下的两个人没由来地、感觉到大难临头。
车厢里正在放着一首摇滚乐。
车被改装过,吉他,贝斯,躁动的鼓点,主唱沙哑的嘶吼声,通过四面埋伏的高低音喇叭相互交织,哄闹得有如身临演唱会现场。
卫川生正在跟着哼哼,用手指在膝盖上敲着节拍。
这张唱片他听了不下千遍,仍然爱如初恋。
陆霄的手肘懒懒撑在扶手上,侧头,车窗上极浅地映着他的倒影。
外面的吵闹声都被隔绝在玻璃之外。
卫川生从欣赏音乐里分出注意力,看一眼窗外,擡起下巴朝那边指了指:“那个是不是撞了夏棠的小子?”
车停在巷口,他说的人正在巷子里,差不多已完全丧失了斗志,瘫坐在地上,被人又嬉笑着踢了一脚左腿。
陆霄终于侧眼看他。
“林清让说的,夏棠班上有个男生撞了她。”卫川生散漫地往后一靠,“我猜肯定就是这一个——我说你,给人出气,怎幺着也得亲自下去踢一脚才合适吧?”
这问题被陆霄忽略。
车窗摇下,外面的喧闹声涌进车内,外面男生鼻青脸肿的那张脸也不再隔着玻璃。有人抓着他的头发把脑袋提起来,让他面朝车窗方向,让车内人可以看见他的惨状。
“你说你知道错了,错在哪里?”抓着他头发的那个人问。
男生眼睛肿起,视线变成一条缝,只看见车内坐着模糊的人影,头皮疼痛,他不得不开口:“不该……乱说话……走路不看路……”
卫川生坐在车里,听见这幺无理取闹的整人理由,都忍不住笑出声。
陆霄没理会他,朝车窗外点一下头,外面人接到示意,松开抓着男生头发的手。
车开出偏僻的角落,卫川生终于笑够了,揉着笑肌问:“你们两个人真是够了,谈个恋爱都谈得这幺遮遮掩掩偷偷摸摸……是谁提出来要保密,你还是夏棠?”
没得到回复,干脆自问自答:“我猜绝对是夏棠,她从小就很烦你。”
“她从小更烦你。”陆霄终于开口。
“起码我不上赶着去人家面前找存在感。”卫川生斜眼睨他,“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在你家花园里比赛找最大的甲虫,你找到后非要先拿到人家面前炫耀,结果被她丢到地上一脚踩死。”
这事他每次想起来都乐不可支。
陆霄偏偏头,侧头看着车窗。
轿车驶上郊区山道,经过卫家当年的别墅。
曾经他们几家都是邻居,后来卫川生的父母结束旷日持久的离婚官司,这套房产分给他母亲,而他分给了他父亲。
现在他老妈带着卫川如长居海外,在国外生活乐无边,这套房产仍然闲置。
车停在陆家宅邸的草坪前。
卫川生在车里跟他挤眉弄眼:“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