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坤自幼少梦,进入睡眠状态时,大多都是一片漆黑或是无意识的。他睡眠较浅,稍微有些动静就会醒来。
可这次,或许是真的太累了。
睡了整整三个小时。
还做了一场梦。
梦里,是他找到蒋诚时的那一幅画面。
那些人快把小半个城市翻了个遍,也仍没找到蒋诚的踪迹,谁能想到,他不是聪明到可以躲掉重重关卡跑出精神病院,而是——
他从来就未出去过。
这三十天里,一直躲在病院里。
几次一筹莫展,几次毫无收获,还是何希承的话提醒了蒋坤。
“不会走远,可我怎幺觉得他连走都走不了?”
在蒋诚消失的前一天,他被注射了强效安眠药,想逃,也应该是意识不清晰的,跑不远,又或者说,根本跑不得。
蒋坤不知怎的,忽然浮现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画面。
小小的蒋诚满脸灰土,抱着个他送的破旧的罐子瑟缩在角落里,将自己封闭在小小世界中。
蒋坤好像知道他在哪里了。
衣柜。
他躲在衣柜。
当他们所有人赶到时,蒋诚已经率先一步将不知从哪偷来的手机狠狠甩了出去,四分五裂,他整个人瘦到一种诡异可怖,像是两扇排骨勉强凑到一起,头发乱蓬蓬,骨瘦如柴的身躯蜷缩在这废弃病房中狭窄的衣柜里。
“别过来……!”他看到人,发疯了一样的慌张抖起来,犹如恶犬躬起脊背,恶狠狠的怒骂,“……你们都别过来!!”
他已经疯了。
这些天躲在这个房间里,吃卫生间里下水道的堆积物,喝水管里的自来水,他压抑的精神早已突破濒临界限,成为一个疯子。
蒋坤看着这一幕,脑海中遍遍闪过他小时候独自藏在衣柜里胆战心惊的可怜模样。
他喉咙发紧,压低声音,“好,不过去。”
何希承也说,“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别怕。”
蒋诚抓狂,满脸是悲怆的痛苦,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呜咽:“……我不信,你们都骗我!你们都骗我!你跟他们一样……叔叔你跟他们都一样!”
进了这种地方,哪怕是个正常人也会被逼疯。
他具有严重的自杀倾向,每天遭受着非人的待遇,被强迫电击,像是精神病一样走到哪都会被护士医生避开,就连吃饭喝水也要被管制。
“你知不知道我从前在这个世界上就只信你!可连你为什幺也要骗我……我不想在这里待了,一分一秒都不想……”他崩溃掩面,声音哑至溃败,“我真的……我真的觉得我要变成一个疯子了……”
何希承安抚他的情绪,“……蒋诚,我求你你信我和你叔行吗?我们肯定会把你带出去的,你别激动……”
蒋诚目光呆滞,形同槁木。
“我不信。”
望向蒋坤,目光几次留恋,却又收回。
他自嘲般轻笑一声,“况且你们现在再说这些,也已经晚了。”
何希承眉宇紧蹙,“你什幺意思?”
蒋诚就那幺笑着,笑得虚弱无比。
整个人便无力瘫倒,从衣柜滚落至地面。那一瓶已经被他生吞下的大剂量安眠药,全都空了,一粒不剩,只剩下空罐的药瓶,平静的直立在他身边,被他身上的阴影罩住,再也接触不到一丝光亮。
双眼直愣愣瞪着,瞳孔放大,面色铁青。
担架车轮滚动,疾跑的脚步声,纷沓而至,蒋坤的整个世界消音了一瞬。
四面八方的压力犹如黑夜笼罩,压覆出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将他浑身紧紧包裹缠绕,不留一丝缝隙。
然后,有人在这场噩梦中握住了他的手。
听到有人在急促叫他的名字。
蒋坤,蒋坤。
他从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