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种咚咚声在第二天依然没有尽数消失,夏初阳于高台上踟躇,转头看向自家师姐时,被满头珠翠反射的金光晃了眼。只是这时可没有师父可以转移视线了,此间是小辈们玩乐的擂台,师父作为前辈,不出场才能让大家更加轻松。
于是压力全到了夏初阳自己身上。
他看见自家师姐仰头看他,眉眼淡漠,无声问着“为何不开始”。于是心又咚咚起来,为着此刻少见的被擡目看着。他俯瞰高台之下凑热闹的人群,心想,哼,不过是一群求娶之人、乌合之众罢了,哪有自己站在师姐旁边的亲昵。随后又意识到,哦,我只能站在这里,而不能堂堂正正地跃下擂台,给师姐展示自己所学,打倒一众其他求亲之人了。
他的心陡然沉下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同师姐虽然亲昵,但难以再向前一步了。师姐的性子是他日日得见的,哪会有什幺旖旎之思。自己同她的那份亲近向来是自己主动得来的,或牵或抱,不过是她无所谓有或没有亲密之事,随意自己胡闹罢了。这恐怕算不得真的亲昵吧。
自被收养后,他头一次感到了酸涩之意,极清浅的,如同缥缈峰其余二人一般的疏离之感。这种酸涩只有自己能察觉到,无论是师父还是师姐,都不会注意到的,他想,无情道真磨人啊,冷酷无情的两个人。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总算发出来了,与心中所思不同,极为清朗洪亮的,带着适宜场合的笑意,并没有给师姐同那个“天下第一❀”坠了面子:“八方豪侠,迎来此处——”
黎苏苏见自家师弟同演练一般顺利念出开场,便不再关心了。她以为刚刚恐怕是夏初阳紧张了,想着要不要出言安抚几句,看到他迟钝一阵便顺利起来,自然当做克服了那点害怕,找回了他自己的胆子。一般而言,这种场合多是黎苏苏自己代师尊出面讲演的,因着本次是自己为主角,让旁人代为开场更佳,故而才让夏初阳顶上了。
师弟比自己更适宜此类抛头露面场合,自己总归还是冷面木讷了一些,黎苏苏想。或许以后还是多交给他一些为好,自己也同师尊一般,在席上坐着?似乎可行。
那份欢迎开场拟得较短,黎苏苏漫无目的地打坐片刻便结束了。夏初阳回头征询她意见,黎苏苏点头,他便像个打帘侍从一般殷勤上前,替她撩起面前的白纱帘子。
黎苏苏的装扮今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显示出来。她扫视一圈高台之下满满当当的人群,露出昨日在镜前反复练习过的,从左相那里学来的,春风拂面的笑容,以一种同平日相比柔和很多的语调,柔声说道:“那便开始吧。不知此番能否见到我的夫婿。”
台下噤声片刻,然后陡然爆发出雀跃的欢呼与调笑的口哨之声,场面一下热了起来。黎苏苏不太明白大家究竟为何如此兴奋,但气氛活络总归是好事,自己也常有全场欢呼的大场面,便维持着这份微笑点头颔首,又没入夏初阳松开的帘子后,隐没其中。
“初阳,”她问,“以你所见,此般可还算顺利?”
却没料到听到了夏初阳类似于咬牙切齿的态度。
“顺利,顺利极了,顺利过头了。”他道,有些阴恻恻的,“我非得为难不少人才行。师姐,这些人其中肯定有很坏很坏的,我一定要为你揪出那些东西,多挑剔挑剔才好呢。”
自家师弟态度莫名有些偏激,但黎苏苏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自己嫁娶可能会对格局产生的影响,倒也很能理解这份谨慎和偏激,便点头道:“是得好好注意才是。麻烦师弟看着了。”
夏初阳看着师姐明艳的脸,听着这种全然信任的委托,心中又甜蜜又难受,一时为自己的特权而得意,一时为自己只不过是师弟而淤塞,情窦初开的少男不知该如何应对此等拉扯与分隔,只得转身扶着高台的围栏,盯着台下擂台,预备给每一位上台者从头至尾的挑剔。阳光明丽,氛围热烈,身后师姐美丽动人,他却独自冷森森地瞧着下方,盘算着该如何刁难每一位上台者,以消散这一份幼稚的失落。
少男初识愁滋味,连这点小小的苦楚与酸意都是温在春风中,消散在高台上的,值得被当成难得之物,放于心中,细细品味。
“辛苦初阳了。”师姐在身后说。
“才不辛苦呢,师姐。”他没回头,“能为师姐做些什幺,我可是特别特别乐意啊。”
暗恋暗恋,暗恋暗恋。整点少男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