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水龙头,在哗哗地流水中,顾清瑜埋首往脸上扑了好几把水,才擡起头来。
硕大的镜子里,映照出她沾满水珠的脸,她也没擡手去抹,只是愣愣的看着,脑子里复杂又混乱。
陆城,她怎幺又想起了这个人,时隔一年,她将他埋沉心底,不愿再翻开,没想到那人落在背脊的大掌却让她瞬间回忆起曾经温柔轻抚的掌心,那是独属于她的陆城的温柔,尽管他们如今走成了这个样子,但那些曾经的甜蜜过往却不曾消失,偶尔想起,却也能让她眉目生笑,只是笑过之后,心底更觉凄凉。
江兰兰进来的时候,看到顾清瑜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几步,急声问道,“清瑜,你怎幺哭了?”
哭了?清瑜看了眼镜子,这才发现不知道什幺时候泪流了满面。
“没…事…”有些微情绪外放被人窥探到的难堪,顾清瑜垂眉敛下情绪,擡头时想牵起一抹笑,可扬了几次唇角,却笑不起来,干脆放弃。
“发生什幺事了?”江兰兰担心的揽上她的肩膀,眼里有着浓浓的疑惑。
“没有,就是突然想我爸了。”抽了纸巾擦去脸上湿意,顾清瑜扯了个谎。
“想叔叔了就回去看看。”江兰兰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回去也看不到了。”顾清瑜眼神越发的黯淡,语气也是无比的低落,“他去世了。”
“对不起,清瑜,我不知道…”江兰兰心里一窒,连忙开口道歉。
“无碍!”顾清瑜摇了摇头,心情却像堵了一团气似的闷的难受。
“清瑜…”
“兰兰,我现在不太舒服,我想先走了。”心里装了事,顾清瑜只想回到她那温暖的小窝静静呆着。
本想让她留下来一起切蛋糕的,但见她心情郁郁的样子,再想想那吵闹的包间,江兰兰不好再留她,便点了点头,道:“好,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你今天是寿星,中途离开不好。”顾清瑜拒绝了她的好意。
“那我送你到门口。”江兰兰挽着她的肩膀出了洗手间。
墙上的水晶壁灯将走廊照的晕黄一片,江兰兰挽着顾清瑜的手,并肩而行,刚转过拐角,前面便传来暧昧不清的声音。
昏暗的灯光下,靠着墙壁的位置,一对男女紧紧搂抱在一起接吻,顾清瑜不禁有些尴尬,扯了扯旁边一脸兴味的江兰兰,示意快走。
厚厚的地毯,高跟鞋踩在上面带不起一丝声音,可当顾清瑜正要与那对忘情接吻的男女擦身而过时,那低头吻着女伴的男人却霍然擡起头来。
四目相对,顾清瑜一愣,那双眼睛又黑又亮,眉目潋滟,不是那裴少又是谁。
“裴少…”亲吻被人中途打断,那身材火辣的女伴转头瞪了顾清瑜一眼,撒娇似的的唤了一声,便又仰头去亲男人的唇角。
顾清瑜收回目光,低着头快走几步,离开了那对马上又要亲到一起的男女。
看着那道快速离去的蓝色背影,再想起刚刚她投过来的那抹视线,如含了水似的清凌凌的,清澈的像是能洗净一切的肮脏。
裴恕突然就对眼前的一切失了兴致,扭头避开女伴吻上来的红唇,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塞到嘴里,正要点火,身边的女伴却又贴了上来。
“裴少…”嘟着红唇,那女伴挽着他的臂膀撒着娇,“我可是推了今晚的通告过来陪你的,你别不理人家。”
女伴是新晋的流量小明星,身材火辣,娇美可人,正是裴恕喜欢的类型,美人撒娇,换做平时,裴恕早就开口哄她了,可今晚他却兴致缺缺,看着这张在娱乐圈也能排上前几名的美丽脸孔,半分悸动也无,还隐隐有丝不耐。
女伴却浑然不觉,半个身子都贴向他,高耸而柔软的胸脯更是若有若无的蹭着他,娇滴滴的说道:“裴少,今晚人家一个晚上都属于你,你看是去你那里还是我那里?”
看着半个身子都挂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娇美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媚眼如斯的诱惑着他,明明该是有些冲动的,可此时脑中划过却是那双如浸了水的眸。
“滚!”他抽出手臂,淡淡开口。
啥?女伴显然没有听清楚,扭着身子又贴了过来,却被他一把推开。
“我说滚,听不到吗?”声音里倏然带了几分薄怒。
“裴少…”女伴眼眶瞬间红了,第一次被他吼,心里的委屈像山海般涌了上来,眸里泪光将落未落,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风情。
明明他很吃这种楚楚风情,可此时只觉得不耐烦,从她手中抽出手臂,又低声吐了句,“滚!”
被人连续几次喊滚,从出道以来就备受追捧的小明星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眼见着可怜装了,美人计也使了,眼前她爱慕的男人眼里却半分温情也无,只能不甘心的跺了跺脚,抹着泪跑了。
昏黄的走廊壁灯下,男人仰头吐出几个烟圈,不知道想起什幺,他将手里的烟随手捻到了旁边供客人使用的烟灰缸里,擡步走了出去。
9月的天,白日酷暑难耐,晚上却起了凉风,顾清瑜素来怕冷,一出会所,就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她抚摸了抚手臂,与江兰兰缓步穿过门前宽阔的场地,走到马路前去打车。
车所马龙,灯光闪烁,许是下班高峰期,俩人擡手招了半天也没拦到一辆车。
“前面有公交站,我去坐公交吧!”这个点很难打到车的,顾清瑜也不愿一直在这等起,便开口道。
“公交站很远的,你走过去怕得半小时,而且这个点的公交得多挤人啊,我看再等等吧!”
也是,这个点的公交确认是人挤人,或是连落脚的地都难找,顾清瑜只好放弃这个念头,只想着许是运气好马上能打到车。
又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打到车,连江兰兰也急了起来,“看来是打不到车了,这样,你等等,我去开车出来送你。”
“别,你今天生日,一大帮人等你呢,我再等等无碍的。”顾清瑜哪里好意思让她抛下专门来为她庆祝生日的朋友。
“可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我喊人…”
正说着话,有车驶了过来,敞开的车窗里,男人眉眼皆俊的脸庞显露出来。
江兰兰顿时眸光一亮,擡手拦车,“裴少,你要走了吗?”
“嗯!”裴恕嗯了一声,目光瞥过旁边低头敛目的女人,语气淡淡,“有点事。”
“你自己开车?”江兰兰往车里看了一眼,并没有那身材火辣的女伴,灵眸微转,已是问出了声,“你往哪个方向走?”
“南!”本不欲多说的,却还是开了口。
“要经过科兴路不?”江兰兰眼眸更亮,又问道。
这次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擡手看了眼腕表。
“裴少,裴少,如果你顺路,麻烦你帮我个忙?”江兰兰笑嘻嘻的凑上前去。
毕竟一个圈子的人,关系也不错,而且今天这位还是寿星,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裴恕心里有些不耐,到底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眸光微睨,“什幺事?”
“这是我朋友顾清瑜,她身体不舒服要提前回家了,但现在打不到车,你看如果顺路,帮忙送她一段路,她住科兴路那边。”
“兰兰!”顾清瑜拉了拉江兰兰的手臂,“不用麻烦…”
“上车…”清冷淡漠的嗓音响起,立即引得清瑜一愣。
“不用了,我自己…”随即却是想也不想的要拒绝。
“啊呀,现在哪里能打到车啊,反正裴少顺路,就让他捎你一段嘛!”兰兰不由分说的将副驾驶的门拉开,把顾清瑜推了进去。
看到副驾驶上多出来的人,裴恕皱了皱眉,却到底没说什幺。
“兰兰,我…”顾清瑜还想下车,这个裴少于她来说,就是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她不愿麻烦人家,她素来不想欠人人情。
“还走吗?”身后却传来男人略有不耐的声音。
“走的,走的,那就麻烦裴少了。”兰兰笑着朝裴恕说完,又对顾清瑜眨眼,“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哎,我…”
“系好安全带。”身边男人语气里的不耐又添了几分。
“好!”顾清瑜反射性的将安全带拴好,随即便是一愣,目光朝旁边的男人瞥去,只看到他斜飞的眼角和微抿的唇,但还是能从中看出浓浓的不耐之意。
不但她觉得麻烦人家了,他也是,只是碍于兰兰的面子,不得不送她一段路,只是眼下上了车,也不好再说下车之类的,免得被说矫情,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顾清瑜老实坐好,眸光微垂。
车缓缓驶进了车流之中,因路上车多,行驶的速度很慢,而本不熟悉的俩人更是没有话说。
行了一段路,许是车里的气氛太过安静沉闷,裴恕伸手打开了车上的车载音乐,音乐缓缓响起,是一首苏打绿的老歌。
柔而温暖的声音缓缓吟唱,那丝丝入扣的感情浓而不腻,能直击人最柔软的心底。
顾清瑜静静听着,眼里突然便有了湿意,有些回忆纷沓而来,带着不可抵挡之势,在脑海里一帧帧放映。
侧首,车窗玻璃上她的面容有些模糊,却隐约能看到眼里的水雾。
裴恕从来没觉得自己这幺爱管闲事,应了朋友所求,顺路捎旁边这个女人一段路便罢,一路无话,找个好打车的路边将她放下也没人说他什幺。
或许车行驶的太慢了,又或是她太过安静,安静到自上车便半分不吭声,如果不是身边隐约传来的淡香,他都会忽视旁边还坐了一个人。
他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安静的人,心里无来由存了几分好奇,目光便朝她瞥了过去。
这一瞥却没有错过她偏头瞬间,那莹莹的水光,她竟然是在哭?
自己好像没得罪她吧,难道是刚才自己喊她上车的语气太凶了?还是自己不跟她说话,她气哭了?
不至于吧,其实刚才他也没有很凶,也不是故意不跟她说话的,只是不知道说什幺,但这也不至于把她气哭吧!
唉,女人就是麻烦,动不动就哭,又不是水做的。
想当做没看到,但手却下意识的伸向了车载,算了,放个笑话给她听吧,免得她再哭下去被人看到还以为是他欺负了她。
车载音乐换成了笑话大王,那突兀的笑声让思绪飘飞的顾清瑜转过头来。
刚好他也转过头来看她,四目相对,她眼里含着泪,他微微挑了眉。
“抽纸在你前面屉子里。”不管是不是被他气哭的她,但看她含着泪的样子,总不能视而不见。
“我…”被人看到哭,顾清瑜又尴尬又不自在,拿了抽纸拭去眼里湿意,却是解释了一句,“我没哭,只是眼睛进了灰尘。”
说完却差点咬掉舌头,她这是说得什幺破话,人家又没问你哭没哭。
“是,你没哭,是眼里进了灰。”他却被她的解释逗笑了,语气揶揄,“看来我的车该去保养了,车里灰都乱飞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打趣,顾清瑜更觉尴尬,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偏了头去看窗外。
见她不说话,裴恕也收了笑,专心开车。
车堵成了大长龙,行驶速度慢之又慢,顾清瑜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霓虹世界,眼里渐渐有了困意。
余光瞥到旁边脑袋一点一点的人,翟到味有几分好笑,哭完就睡,倒是对他放心的很,也不怕他把她拉去卖了。
关了车载音乐,又随手将车里温度调高了几度,裴恕又转了头过去认真开车。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清瑜朦胧中被人叫醒,睁着迷蒙的眼睛朝外看了一眼,才知道到了自己住的小区外面。
解开安全带下了车,站在车窗前朝他道谢,他却瞥了她一眼,道,“怎幺谢?”
“啊?”她还有几分刚睡醒的迷蒙,一时怔怔地不知道他是何意。
“不请我上去坐坐?”见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裴恕挑了挑眉,觉得她这呆呆的样子甚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