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崖

因为那场狂风,弟子们狩猎数量不多,半场统计下来暂列第三。

晚上江袅走到父亲门前,安慰自己道:后半场追回来就行。

推开门,却看见江霖似乎心情不错,他笑着招手,“袅袅啊,过来。”父亲多久没有这样唤过自己了。

有些受宠若惊,江袅朝他走去,看着他上扬的眼角和几缕细纹,什幺事值得这幺高兴?

“袅袅,你也长大了,可有什幺心悦之人啊?”他轻拍江袅的肩膀。

“父亲,女儿并无心悦之人,目前只想以修炼和门派为重。”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可近日有师弟师妹说你和萧逸走的挺近的,可是有些好感?”江霖眼角骤然垂下,在江袅肩上的手力道加重。

“萧师弟和其他师弟在我眼中无甚差别。”看着父亲带着怒气的眼神,江袅都明白了,以为自己女儿搭上了萧逸就这般高兴吗?

“可萧逸说你们两情相悦,想要求娶你!”

“那便是师弟会错意了。”江袅后退一步。

“萧逸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心性如何我最清楚不过,若不是你……你给了他些承诺,他怎幺会冒然提亲?”江霖铮铮有词。

“父亲也知道,自己是看着谁长大的,怎幺?担心一个掌门之位拴不住他,还要再贴上一个女儿吗!”怒火直冲脑门,江袅大声质问道。

“混账!”   啪!清脆一声。

“师父!”萧逸从隔间冲出来。

江袅捂住一侧刺痛发热的脸,看着萧逸慌张的样子,“原来是爱徒求娶,都怪我不识好歹!”悲愤交织,江袅逃走,不想再看到这假惺惺的脸。

强压着哭声,喉咙哽的生疼,胸腔似被一只大手紧紧箍住,难以呼吸。最终江袅倚在一块巨石后面,哭了出来,泪水滑过红肿的半边脸,清凉的刺痛不断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江袅蜷作一团,突然感到有些可笑,无论她做什幺,做的多好,在父亲心中都是不如萧逸的,他能成为剑道佼佼者而她不能,他能护云麓山无虞而她不能。

这些她一直知道,但为什幺,就连萧逸一声求娶,父亲就要巴巴地将自己送出,萧逸什幺都是唾手可得,想要得到自己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从来都是天之骄子一般,自己拼劲全力都无法比肩。

头痛欲裂,天也应景地暴雨倾盆,雷电交加,每一道都好像劈在江袅的头上。

好想娘亲啊,这世上已经没有那个无论自己做的是否优秀,是否正确,都坚定地站在自己身旁的人了。雨水不断洗刷着停不下的泪水,江袅多想再抱抱她,一次也行,在梦里也行。

一道雷响破天际,江袅在恍惚之际听见脑海中传来一道道声音,全部都是,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谁?

萧逸,他夺走了你的一切,杀了他,掌门之位是你的,父亲也永远是你的了。

“对啊,杀了他。”江袅似魔怔了般呢喃道。

拖着一身水迹回到房中,明日还有后半场狩猎。

第二日,江袅换上一袭红衣,红色飘带将青丝束起,取了点胭脂遮住苍白的面色,她鲜少穿如此明艳的颜色。

“哇!大…大师姐。”几位弟子呆呆地看着走来的江袅,脸如白玉,颜若朝华,美艳不可方物。

“讨个好彩头,大家争取夺回第一。”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却不达眼底。

“我这一生功德圆满。”

“小声点,我也是,出尘脱俗,美色醉人啊!”

“谁的师姐啊,是我的!”

“是我的!”

大家一路叽叽喳喳,走到结界洞口,见到一身黑衣的萧逸,神色有些憔悴,看向江袅时微微睁大了眼睛,“萧师兄,你就说,好看不好看!”一位弟子走近打趣道。

“这几日任务重,大家抓紧时间。”还没等萧逸答话,江袅便带领一队进入结界,但一声微微嘶哑的“好看”还是随着风揉进了她的耳里。

两日,江袅同萧逸心照不宣般疯狂狩猎,不愿有片刻休息,通过一片巨石怪阵,大家都体力耗尽,眼看夜色将临,“今夜在此休息,大家辛苦了。”

“终于!”

“不知大师姐和萧师兄受了什幺刺激,不要命般猎杀魔物,我的手哟。”弟子们瘫坐在地上。

江袅脑中思绪万千,难以入眠,听见洞外传来声响。此处洞壁临近山崖,少有魔物。持剑走出洞口,月色倾泄。

走近山崖,空无一物,崖高万丈,长风吹拂,江袅擡起手想遮住圆月的光辉,但月光还是顺着指缝漏在眼中。

一回头,看见萧逸站在自己后方,好似与夜色融为一体,但眼眸中的光亮却比月色还要刺眼。四目相对包含了太多复杂情绪,如隔着千山万水般,遥遥相望。

片刻,他走近,一步步似踏在江袅心间。

突然,一道长影袭来,打断了他的步伐,两人闪身后退数步,才得以窥见全貌。

一条身长数丈的双头巨蛇,扬头吐信,是修蛇!

半步跨入化龙之境,但天性嗜杀,蛇毒会麻痹神经,在丧失抵抗力后一点点将人绞杀。

江袅和萧逸如临大敌,必不能将此等魔兽引至洞口。

交换眼神后两人架剑对准修蛇两头,蓄势待发。

江袅速击其中一头,而萧逸跃起,以真气牵制住另一头,剑影翻飞,一道道白色剑气四散开来,萧逸长剑化作一道流光刺上蛇头,但鳞片密布难以穿透。

江袅飞身而上,一个倒翻落在蛇身,两个蛇头疯狂扭动,朝江袅袭来。

萧逸腾空,只听见一声破空之音,剑气裹着一股冷冽的劲风穿过一只蛇头的喉间,血液飞溅,为皎白月色染上一抹猩红。

蛇身剧烈抖动,江袅踉跄跌落,蛇尾如闪电般将她卷起,空气凝滞,五脏六腑被挤压的生痛,凌霜剑自手中滑下。

“师姐!”萧逸朝江袅飞身而来,好久没听见他的声音了,缺氧的大脑闪过的竟是这个念头。

他狠狠劈上蛇尾,数道剑气猛击,但蛇尾越收越紧。

千钧一瞬,萧逸转向蛇头,以身为刃破入蛇头,犹如浮光掠影般,一阵嘶叫,江袅自半空坠下,萧逸满身蛇血,接住了她。

他身上数道伤口,蛇毒入体,江袅正欲抚上他血流不止的手臂,“袅袅,没事了,蛇毒一阵就过去了。”

声音虚弱,擡起手想抱住江袅,但看着自己满身血污,片刻后放下……

江袅将他扶起,紧紧拥住,将头埋在他胸前,而他似松了一口气般回抱。

不知抱了多久,江袅轻轻推开他,将手放在他心口,看着他盛满星光的眼,手心传来鲜活的跳动,江袅的指尖也不住颤抖。

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江袅一掌击向他,身中蛇毒的萧逸连站起都费力,向后坠落,堕下悬崖,双手还保持着环住的姿势,想要抓住些什幺,触目惊心的伤口却不及他下坠时撕心裂肺的一句,“为什幺!”

看见他的身影很快消失,江袅心间如暴虐撕裂般疼痛,仰头吐血,满脸温热,滴落流淌,不知是血是泪。

睁开沉重的眼皮,“师姐,你终于醒了!”几位弟子围着江袅,自己在床上?怎幺回来的…

“师姐,我们赶到时只见你满脸是血倒在山崖边,还有萧师兄的白虹剑,到底发生了什幺?”大家都急切非常。

“修蛇,”江袅嗓子哑的厉害,“萧师弟他…”泪不住地流,怎幺都停不下来。

“师姐刚醒,你们让她缓一缓。”

“修蛇!那若不是师兄和师姐,我们必死无疑。”

“萧师兄真的坠崖了吗?那…那还有救吗?”

“星辰山山崖,白骨难见,你还问!”

“这都第四日了,掌门还在找,你怎幺能先说丧气话!”大家你一句,我一句。

江袅撑起身子,往星辰山脚走去,“大师姐,医师让你好生修养。”几位弟子拦不住江袅只能跟在身后。

各大掌门弟子齐聚,江袅看向父亲,他苍老了许多,指挥着弟子们四下寻找。

“要我说,还找什幺,直接发丧吧,这山崖,骨头都得碎。”杨烨对着红焰山弟子们大言不惭。

“你闭嘴,我们萧师兄不会死的!”几位云麓山女弟子哭的悲悲戚戚。

江袅走到杨烨面前,一言不发,“死不死的了,江姑娘最知道了,你们问问。”   他挑衅道,“江姑娘,节哀啊,要不另择夫婿吧。”

剑光似寒冰刺破,冷冽可怖的气息喷薄而出,江袅身型闪烁,疾如闪电。杨烨在攻势下毫无招架之力。

江袅右手提起凌霜剑猛刺,“江袅,住手!”江霖飞身过来阻止,可是,晚了。

熟悉的招式,在靠近杨烨身侧时,江袅转换左手,向他后腰刺入,他可挡不住自己一击,长剑穿透,而江袅也被江霖一掌击退。

捂住胸口,江袅笑的疯狂,盯着重伤倒地的杨烨,“做我夫婿,可得抵住这一招啊。”

几位弟子扶着江袅,红焰山掌门气势汹汹地要讨个说法,“我定会严惩她,先为贵子疗伤要紧!”江霖焦头烂额。

三十刑鞭,鞭鞭刺骨,火辣辣的疼痛似乎想将江袅的血液全部涌出,可痛到麻木的感觉似乎缓解了心间的刺痛。

第十日,江袅才堪堪从床上支撑起来,若今日还未寻到…

不会的,江袅按住心口轻咳,口中还混杂着血腥味。

轰!一阵真气将房门震开,团团黑气将江袅擡起束缚在墙上,踮起脚才得以呼吸,来人一袭黑衣,紧握的双拳压抑着喷涌的怒气,“师姐戏做的真全啊,一路听着我俩可歌可泣的经历,我都以为师姐要为爱殉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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